可到了地方,看着那川流不息的人群,鬼迷心窍地就想再多赚点钱。
他抱着侥幸心理,在渡口边上吆喝了一声,想接个回城的客人。
就是这一声,坏了事。
义和窝棚的赖头带着几个人围了上来。
那是个脸上长着癞痢疤的汉子,仗着自己跟了南城车行的把头,在渡口横行霸道。
“哪来的野狗,敢到这儿抢食?”
之后的事情,秦庚记得不太清楚了。
秦庚只记得赖头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再然后,就是后脑勺传来的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赖头……”
秦庚挣扎着坐起身,靠在草堆上,低着头,“我想在渡口拉个活儿,被他们看见了……。”
记忆回笼,秦庚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肋骨底下像是针扎一样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别动!”
徐春赶紧按住他,“身上还有伤呢。到底怎么回事?你的新车呢?是不是被他们给抢了?”
秦庚看着徐春焦急的脸,那张脸上有关切,有愤怒,唯独没有责备。
三年前,他老爹把姑姑卖到苏家当丫鬟,卖人的钱都扔进了赌场,最后赌输了,被活活打死。
之后秦庚就成了个在街边跟野狗抢食的乞丐,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徐春把他捡回了车夫们聚集的窝棚。
捡回来的那顿饭,秦庚趁徐春不注意,直接吃了五个大窝头,差点被噎死了。
后来徐春也就喊他小五,跟家人没两样。
徐叔教他拉车的手艺,让他有了一口饭吃,渐渐的秦庚也重新联系上了姑姑,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洋车,靠自己的力气拉车赚钱,然后娶个媳妇,过上安稳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现在,梦想刚开始,就碎了。
新车没了,姑姑的钱也没法还了。
他咬了咬牙,说道:“车被抢走了。”
“徐叔,这事……这事怪我,是我自己贪心。”
秦庚垂下头。
车夫这一行,地盘就是命根子。
津门九河下梢,水路便利,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如过江之鲫。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
火车站、渡口、戏园子、大烟馆、饭庄门口……这些都是油水最足的“码头”。
为了抢码头,车夫们拉帮结派,划分地盘,平日里小摩擦不断,隔三差五就要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械斗。
打输了的,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断手断脚,地盘自然也就被抢走了。
他们窝棚,人手本就不如义和窝棚多,家伙什也不行,最近几次冲突都吃了大亏,好几个拉客的地盘都丢了。
“怪你?怪你个屁!”
徐春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说道,“是那帮孙子不讲道义!抢车,这是砸人饭碗,断人活路!
这事儿要是忍了,传出去,咱们窝棚的脸往哪儿搁?以后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窝棚里来回踱步,磨得发亮的布鞋底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先躺着养伤,什么都别想。这事儿,我去找大伙儿说道说道。他赖头敢做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
徐春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狠劲。
秦庚想说些什么,比如“徐叔,别冲动”,或者“他们人多,咱们斗不过的”,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这些,只会灭自己威风。
在他们这些靠力气吃饭的底层人这里,有时候一口气比命都重要。
气没了,精气神也就散了,以后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你好好歇着,锅里有我给你留的粥,冷了就自己热热。”
徐春拍了拍秦庚的肩膀,力道不小,但秦庚能感觉到那份安慰。
说完,徐春便掀开当门帘用的破草席,弯着腰钻了出去。
窝棚里,又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