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呢。”
秦庚应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露天的石墩子上。
门帘子一挑。
林把头一脸春风地走了进来。
他今儿个穿得依旧体面,一身崭新的灰鼠皮马褂,手里还提着两盒点心。
在他身后,还跟着个身穿酱色长袍、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身形瘦削,颧骨高耸,留着两撇鼠须,手里拿着根长长的旱烟杆,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股子精明和市侩。
徐春和金叔等人一看这架势,也没敢怠慢,都站到了秦庚身后,给他壮场面。
“哎呦,小五哥儿,好兴致啊,晒太阳呢?”
林把头一进来,就笑呵呵地把点心放在石桌上。
那模样仿佛跟秦庚是多年的老交情。
“稀客啊。”
秦庚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穷乡僻壤的,没脏了您的鞋吧?”
“瞧您说的,咱们都是兄弟,哪有什么脏不脏的。”
林把头打了个哈哈,随即侧身,将身后那个中年男人让了出来。
“小五哥儿,闲话少说。我老林今儿个可是给你介绍天大的好事来了。”
林把头指着那中年男人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城南‘万宝牙行’的姜爷。”
“牙行?姜爷?”
听到这两个字,秦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身后的徐叔和金叔等人,眉头也都皱成了疙瘩,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和厌恶。
在津门,有句老话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这五行,那是出了名的黑。
车夫、船夫,那是秦庚现在的行当,这里面的水深他最清楚。
联合土匪劫道、坑杀客商的事儿,在那些偏僻地界儿屡见不鲜。
开黑店的,做人肉包子的,那是评书里的常客,现实里也不少见。
脚行,那是把持码头搬运的,监守自盗、偷换货物,那是家常便饭。
而这“牙”,指的就是牙行,也就是中介、掮客、事儿妈、红线儿。
这行当,那是真正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两头吃,心最黑。
小到给人介绍个工作、保媒拉纤,大到买卖房屋田地、大宗货物担保。
当然,更多的是干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比如贩卖人口。
把良家妇女卖进窑子里,把穷人家的孩子卖进大户人家当奴才,甚至把人卖去南洋当猪仔。
秦庚这辈子最恨两种人。
第一种,是他爹那种烂赌狗。
第二种,就是牙人。
当年,他那个烂赌鬼老爹输红了眼,就是被赌场的牙人忽悠,把秦庚的亲姑姑秦秀,卖进了苏家当丫鬟。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卖身契一签,那就是二十块大洋。
那黑心的牙人,从中抽头,只给了秦庚老爹五块大洋。
剩下的十五块,全进了牙人的腰包。
而那五块大洋,也没能救那个家,转头就被老爹输了个精光。
想到这儿,秦庚看向这个“姜爷”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