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缺了一角的石桌前,秦庚被摁在正中间的石凳上坐着。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马来福,李狗,金叔,徐春,还有马村窝棚和徐金窝棚那七八个当时在场的车夫,大家伙儿围着秦庚,那架势,搞得跟三堂会审一般。
只是这审讯的气氛,不像衙门里那么肃杀,反倒是透着股子热乎劲儿。
秦庚看着这一双双充满好奇、兴奋、还有几分陌生的眼睛,心里头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邻居、发小。
徐金窝棚里的叔叔们是看着他从小孩长大的,在他爹死后,要是没这大家接济,秦庚早饿死在街头了。
马来福他们则是隔壁窝棚的邻居,平日里互相借个火、借点盐、借点吃食,有了难处也是互相帮衬。
至于李狗,那更是能叫一句发小。
此刻,大家也不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秦庚,时不时发出几声“啧啧”的惊叹声,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
李狗这小子胆子最大,他挤到最前面,伸出那满是老茧的手,好奇地戳了戳秦庚的肩膀,又捏了捏那硬得跟石头一样的胳膊。
“我去……”
李狗瞪大了眼睛,“小五,你这肉咋练的?硬得跟铁坨子似的,这还是人肉吗?”
秦庚被他戳得有些痒,无奈地扒拉开李狗的手。
“各位叔伯,还有狗子,这正是上客的时候,你们不去接活,都在这里看着我干嘛?”
秦庚笑着问道,顺手拿起桌上的大碗茶灌了一口,“我脸上有花吗?还是我不认识了?”
“哈哈哈!”
金叔第一个笑出声来。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搂过秦庚的脖子,激动地用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捏了捏秦庚的后背。
“这一身腱子肉,没得假!”
金叔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看着自家孩子出息了的欣慰:“小五啊,今天可多亏了你。叔这条老命,今儿个算是你给捡回来的。要不我这会儿估计已经去见阎王爷了,兄弟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啊,小五,真不赖!”
徐春也凑了过来,脸上满是自豪,“当时我心都凉了,寻思着老金要完蛋。谁成想你小子‘嗖’地一下就蹿出去了,跟个炮仗似的!”
“哪里学的本事?!”
马来福一脸的好奇:“今天才露底?一拳就把陈三皮那个祸害给打死了。那陈三皮可是号称练过‘翻江手’的,虽然是半吊子,但在咱们这片也是横着走的啊。”
“是啊是啊,我看那一下,那陈三皮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了。”
“怪不得你最近这么能吃,上次我看你一个人吃了两斤卤煮还不够。”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言语中满是探究。
“各位叔伯。”
秦庚早有腹稿,他正色道,“大家也知道,我在城里有个姑姑。”
众人都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我去找姑姑,正好碰上了主家的大支挂。”
秦庚半真半假地解释道:“那位苏家的大支挂,见我根骨还凑合,就随手指点了我两手把式,还给了一本手抄的册子让我回来练。”
“加上我最近拉车确实下了死力气,这力气一长,才赢了那陈三皮。”
借势。
这也是朱信爷教他的道理。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好了。
这层虎皮扯得越大,窝棚里的亲人们就越安全。
“苏家的大支挂?那是高人啊!”
毕竟秦庚认字,城里有个大户七姨太姑姑,这是窝棚里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之前大家愿意喊这半大小子一声“小五哥儿”,多半也是因为这份体面。
如今这“把式”有了出处,大家心里的疑惑也就消了,剩下的全是羡慕和自豪。
“怪不得,怪不得!”
“小五这是遇上贵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