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空气是不流通的,耳畔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置于一个隔绝的空间之中。这让我万分恐惧,生怕自己被活埋,甚至成为那个变态的收藏品,于是我尝试着站起身来,却又在瞬间心一下子跌落到了冰窟之中。
我的……
腿呢?
硬生生的忍住了没有惊叫,我颤抖着伸出手臂去抚摸自己失去的双腿,却发现自己连双手也消失了。我这才想起来,在那个小巷,我就已经被那个家伙斩去了四肢。我回忆起曾经看过的古代宫廷秘史中关于人彘的描写,不知道是不是就像我此时这样,没有任何的行动能力,听不到,看不见,绝望的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里苟延残喘。
一下子像是卸去了所有的勇气,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可恶……可恶啊……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啊,明明不是我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我选择成为富江,我受够了。
最初的恐惧和惊慌过去后,我开始冷静下来,试着用残缺的半臂撞击身侧的类似木柜的东西,我倒不怕引来那个变态,反正再坏的情况也不会比现在要糟糕了吧。
没想到,很快我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木质的楼梯上的声音,却不像是男人。
头顶上的东西被拉开,微弱却实在的光线照了进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个木质的平放着的柜子中,里面竟然还铺着柔软的绒垫。
“你……你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别,别怕,你现在很安全。”
我这才抬头打量她,这个女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蓬乱,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脸色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蜡黄。
“这……这是哪里?”我的喉咙因为缺水有些沙哑,这个女人虽然陌生,但是我却并没有感觉到她的恶意,而对于这样失去了四肢怪物般的我她都不害怕,那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怕她。
“这是我家,额,阁楼上面。抱歉,你这个样子我没办法把你放在楼下。”她看起来十分拘束的样子,讲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不大敢和我对视。
“没关系。”我顿了顿,问道,“是你救得我?”
“恩。”
“你在哪找到我的?什么时候找到我的?”我突然担心起来自己被杀掉的时候溅出来的血迹,现在不知道离事发过了多久,我也没来得及去清理,不会已经孵化出小富江了吧?
“在在……在一个巷子里,我突然听见你的求救声,然后走进去就看见……话说是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放,放心,那些血,额,还有你的脏衣服我全部都处理掉了。”看到我激动起来,她慌忙解释。
我觉得头有些疼,完全没有死掉之后的印象了。我有求过救?而且还身残志坚的记得及时清理现场?
我有些深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梦游症。
“咳,谢谢你了,话说,可以帮我倒杯水么,顺便有吃的么?”实在是饿到不行了,虽然不大好意思,还是忍不住想找她讨要些食物。
“没问题!但是……但是家里只有些硬面包了,不知道你吃的吃不惯。”
我当然不会挑剔些什么,她能这样毫无顾忌的帮助我我就已经十分感谢了,但当这个女人把面包和水拿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犹豫起来。我使劲的掰着那被称为硬面包的玩意,觉得这家伙被叫做硬面包都是勉强了,应该被叫做钢铁意志的石块!牙齿咬下去的瞬间,我忍不住骂出声来,“这东西是狗粮吗!居然给我吃这种东西!快拿走!”
“对不起!我马上拿走!”那个女人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急忙去端盘子,然后匆匆离去,“我,我再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吃。”
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刚才那些话完全不是我得本意,为什么我会说出这种话来?刚刚一瞬间仿佛脑子出现了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有些怀疑刚刚是否是富江醒过来了,于是试着在脑子里呼唤她,可是除了我的头更疼了以外,并没有任何人回答我。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再次上来了,这次,她煮了些牛奶麦片,虽然味道还是差强人意,但是我却深深忍住了脑子里不断传过来的刻薄骂声,然后向她道谢,“谢谢你了,刚刚我实在是太累了,不应该说那种话的。”
“没,没关系。”她低着头,小声的说,“如果富江你需要什么的话和我说,我,我就在楼下画画,你叫我的时候我能听到的。”
“画画?你是个画家?”我看了眼她破旧的围裙,上去确实有许多颜料的痕迹。
“恩。”她似乎更加不好意思了,“虽然画的画完全卖不出去……”
看出来了……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穷……
“抱歉……你都这么艰难了我还要打扰你。等我养好伤了,我就会马上离开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富江小姐的话,住多久都没问题的。”
“那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画家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蜡黄的脸上突然浮现过一抹红色,“那个……如果富江小姐愿意做我的模特就好了,这样画出来的画应该会是杰作吧,然后就有钱买富江小姐喜欢吃的东西了。”
我答应了画家的请求,这个请求并不过分,何况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并不坏,虽然有时候她对我的态度过于殷勤让我有些不自在,可是想到对方也是个女人,应该不会受到富江的影响,所以我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我差不多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长全了失去的四肢,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做这个女人的模特,她对画画有种近乎疯狂的痴迷,有时一画就是一整天,我感到烦躁的时候,心里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愤怒,这种感情来的莫名其妙,想要通过狠狠的伤害身边的人来缓解这种内心的病态,但是我很明白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于是便会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上的书。
暗黑狭窄的阁楼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贫困的画家面容枯竭,眼神里却带着狂热。
当我完全恢复了正常人体态的时候,她的画也完成了。
看到那副画的时候,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一直窜上了心脏,将它冻成了寒冰。发丝如缎的少女姿态优雅的坐在画中,那柔情的目光,和微微上启的红唇却透过画紧紧的抓住了对面人的视线。没有人能逃出这噬魂夺魄的美貌。
有着罪恶的美貌的女子是我看过千遍万遍的容颜,与其说这画的是我,不如说画的是富江,真正的富江。
“我给她取名叫‘莉莉丝’,《暗庭中的莉莉丝》,这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作品。”
我不禁看向了已经完全陷入自己创作完成的喜悦中的画家,她看起来比我认识她的时候更加的虚弱了,这幅画仿若耗尽了她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而她此时的眸子里只倒映着这幅画,充满爱意的,像对着自己热恋中的情人。
我觉得这是我必须离开的时候了,有着超出我预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我刚刚醒来的时候,我便已经托她帮我把我放在“钻石”的东西和我的工资都悄悄的取了出来,然后换掉了手机号,扔掉了之前的卡。
我没有和画家告别,趁着半夜离开了她的家,我很感激她救了我的命和这一个月来对我的照顾,但是这幅画已经是我对她的报答,这幅叫我看了毛骨悚然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