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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庆幸自己能挤进实验班,除了能遇见安鸡酉同学这种比较禽兽的原因外,还有能遇见耿倜傥同学之类的禽兽原因。
那位上穿汉服,下套西裤,脚踏球鞋的大神进入教室后用威严的目光扫了扫教室,然后蹑步走向唯一一个尚空着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恰巧就在我的正后方。
“在下耿倜傥,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大神开口,字正腔圆。
“岳风流。”同桌的男生手上拿着《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在翻着,头也不抬地回应。
影响北煤中学历史的两人的首次会面非常狭促,简短的介绍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岳风流继续翻着《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而耿倜傥缓缓从书包里拿出繁体版的《古文观止》开始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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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当打扫完卫生的同学悉数撤去,关门的同学喊了三声,两人才有所反应。
岳风流低头看看手表,收拾了书包便起身要走。耿倜傥低头拉开衣袖看看手表,收拾了书包便起身要走。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对视了一眼。
岳风流比耿倜傥更高一些,目光自上而下从头到脚打量了耿倜傥一番,沉默了片刻后,微笑着问:“倜傥同志,你是在搞特殊化吗?”
耿倜傥微微抬头,推了推眼镜,铿锵有力地回答:“窃以为汉服乃我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服装文明象征,华夏衣裳,飘逸洒脱,威扬传统,有何不妥?”
“那裤子?”岳风流指了指耿倜傥的西装裤,依旧微笑着。
耿倜傥推了推眼镜,掷地有声地回答:“汉服文化虽是博大精深,然我华夏民族不可固步自封,骄傲自满。君不见清朝闭关锁国,自封上朝,落得如何下场?是以吾等自当戒骄戒躁,取四海精华,纳万国神粹,裨补阙漏。”
“那鞋子?”岳风流指了指耿倜傥的运动鞋,笑意更浓了些。
耿倜傥推了推眼镜,中气十足地回答:“吾辈身为新时代高中生,自当从学校建议,着轻便球鞋,以展现积极向上之一面,又可扬我北煤中学淳淳校风。”稍顿了顿,耿倜傥又推了推眼镜,问:“岳兄还有什么事吗?”
岳风流摇了摇头,耿倜傥便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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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倜傥临近门口时,岳风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笑着对耿倜傥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去调一下眼镜了,这样不容易滑落。”
耿倜傥却回过头又推了推他那金丝框眼镜,报以一笑:“劳岳兄费心了,在下不过是单纯喜好推的感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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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风流起身也要走了。耿倜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询问:“在下若未记错,学校应是今早才发放校服,岳兄所着何来?”
岳风流闻言,嘴角上扬,昂首挺胸,干净的短发蹭然亮了起来,回答:“我在暑假的时候已经预先向学校定制了七套,一想到从星期一到星期天都能穿校服,我就抑制不住地兴奋。”
“噢?岳兄有恋校服之好?”耿倜傥推了推眼镜,问道。
“恕我直言,万般皆下品,惟有校服高。”岳风流非常自豪地挺了挺胸,露出了些微胸肌线条,左胸口袋上“北煤中学”四字与其上三只手牵手的小企鹅标志熠熠生辉。
耿倜傥再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道:“道不同,不可相与为谋。”
岳风流也冷笑一声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两人都因为衣着的分歧而进入持续的冷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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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庆幸自己能挤进实验班,除了能遇见耿倜傥同学这种比较禽兽的原因外,还有能遇见岳风流同学之类的禽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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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开学,我开开心心地推着自行车要上学,毫无意外地在停车场里遇见了安翔。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新校服,新球鞋,刚剪的短发,还有一点雨后青草的味道。一切都非常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看他就觉得还颇有些人模狗样。
安翔见我只是盯着他看,一句话也不说,便笑着说:“我猜你现在在想‘嗯……邻居十六年今天才发现这家伙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他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看见整齐洁白的牙齿,白得像我家黑人牙膏包装壳上那个咧嘴傻笑的家伙。
只不过——
“嘁,衣冠禽兽。”我嗤之以鼻。
“哧,斯文败类。”他笑着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