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庆幸自己能被分配到1班，除了一些正经原因外，还有一些比较禽兽的原因，比如能够遇见莫老师。

992

下课后，我站在教室的阳台上吹着风，忽然发现天气似乎没有那么让人燥热难安了。想想看，我惊讶地发现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九月呀，就这样翻开了新的篇章，静悄悄地。

而安翔离开我已经快两个月了，我依然上学，做题，吃饭，睡觉，仿佛他不曾存在一般。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993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也无声无息地下来了，那个数字大喇喇地展开在我眼前——年级十五名，579分。出人意料，又是意料之中。

我目光上移，第一名的位置上赫然是安鸡酉的名字，旁边写着633分。

994

晚自习后，安鸡酉照例兑现他的承诺，送我回家。

路上我跟他开玩笑：“鸡酉呀鸡酉，你大概有段时间不需要担心我跟你争第一，或者念叨你跟我争第一了。”

安鸡酉却苦着个脸，好像他才是退步到十五名的那个：“橙子，你有什么需要的笔记就跟我说吧。”

我无意把气氛弄得那么生硬，还是笑着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们大1班的轻巧夺冠小组了吧？”

安鸡酉也跟着笑了，笑肌力道之大，带动车轱辘都一抖一抖的。

995

知情者都心照不宣，然而对于不知情者而言，这就很令人惊讶了，比如我的爸爸妈妈。毕竟我除了考过一次年级十四名，一直是不出前五名的。而从第一名到第十五名的差距是很显然的，如上我与安鸡酉的成绩所示。

饭桌上，妈妈欲言又止。而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扒着饭，逃避固然不好，但我也总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吧。

“最近，学校进度怎么样了？”妈妈尝试从日常的事情入手。

“专题复习呗，高一到高三的。”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哦，这样。你缺什么资料吗？需不需要给你一百块去买呀？”妈妈问。

“不用不用，缺什么我会跟你说的。”我头也不抬地说，还是把脸埋在饭碗前。

“那……那一切都好吗？”妈妈终于进入了正题。

“都好，吃完了，我回房间写作业去。”而我放下饭碗，迅速地起身回房，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

996

刚关上房间的门，我的心跳还是不正常的快。做贼心虚，作茧自缚，说的就是我。我不禁暗自苦笑。

没一会儿，我听见敲门声。我问：“谁？”

“是我，爸爸。”爸爸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

我一阵心慌，胡乱地想着是不是刚才饭桌上的表现太可疑，让他们看出来了。爸爸很少过问我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过问的，我的学习生活一向稳定得像死人的心电图。所以他现在出现在门外，要过问我的成绩，让我倍感不安。

但是爸爸似乎没有一定要进来的意思，就在我犹豫之间，他便隔着门说话了：“高三了，学习挺难吧？不过你不要太有压力，有些大学能去就去，不能去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爸爸妈妈只想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说完之后，他似乎只停顿了一下，便走开了。

而我怔在房里，思忖着他为什么连问也没问就放弃了进屋呢？

大概，他们以为我考砸了很难过，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哭吧。

想完之后，我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哭了起来。

997

我有一段时间没哭了，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没因为爸爸妈妈哭了。而这次我哭得撕心裂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不是没心没肺。

“没出息，真没出息……”我反复骂着自己，用手背恶狠狠地把眼泪抹掉，仿佛这张脸不是自己的。

然后我强迫自己坐到书桌前，拿起笔，拿起数学试卷，一点点把做错的题重新做一遍。以往的我在得知成绩的那个夜晚是不会去碰试卷的，尤其是考得不那么满意的时候。做什么都好，就这样一晚让我抛开考试好好放松一下吧。

而今天我就硬是要“二次伤害”自己，就像用胸口往利剑上撞一样。毕竟剑越深入，伤口越深，直到捅穿一个窟窿时，就不会更疼了。

998

直到精疲力尽，我一下子向后砸入床的怀抱。抬起沉重的眼皮，我看见指针显示还差十分钟到子夜中央。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连续作业五个小时了。

我勉强支撑起身体，要去洗澡，刚迈出一步就感到眼冒金光。我本能得扶住旁边的衣柜，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沐浴在花洒下的温水里，我肆无忌惮地放松着自己，肌肉都柔软，脑袋都清空。我发现函数y=f(x)在x1处求导的图像竟比安翔的面容还要清晰，我稍微用力想一下他的事，却发现脑袋麻木得好像右手一样，一无所获。

闭着眼靠在浴室的墙上，一任温暖的水流勾勒出我的生命曲线，我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999

夏天是感性的，在秋风吹醒梦寐前，人们都做着夸张的幻想，仿佛夏天里的一切行径都能被原谅。诺言可以用一架纸飞机承载，误会可以用一个冰淇淋消融。

虽则太天真的终归要幻灭，但大概看它破碎很让人不忍吧。所以夏天总是太过宽宥，连恨意都是棉花糖做的，又软又甜。而我也不想再怪罪不想再深究，只愿清清醒醒地睡在最后的蝉声里，惜别一个沉长的童话式噩梦。

而秋天适宜深省，靠在房间的窗边远望。夏天过去了，十七个夏天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