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气地甩开李息兮的手,拼命睁着红肿的双眼反向她吼道:“我都说了不要了!我就是懦弱就是没种,我被人甩了,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你来找我干嘛?你以为你们闹闹别扭就是彼此间的事吗?你是不是觉得安翔不要你了全世界都抛弃你了?这些年,我看着你们挤眉弄眼传小纸条暧暧昧昧闹闹别扭找我当中间人没心没肺肆无忌惮,你说关我什么事?”李息兮挑起了不甚英气的眉毛,像连发炮弹般不断地质问我。
最后,在我的怔忡间,她灿然一笑:“即使只是一个旁观者,我在这里也有自己的角色,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青春,每一个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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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类……”我呆在那儿,满肚子的辞藻文章此刻却无以筹措,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可真像我。”
李息兮向我伸出手,说:“走吧,反正已是一无所有。”
我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手,最终长舒一口气,将自己的右手交付到她的手中,笑了起来:“走吧,反正已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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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话很容易说,真正迈出那一步却难如登天。徘徊在安翔家楼下,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旋转的楼道,尽管这也是我家楼下,是我走过十七年的房屋楼下。
李息兮拿出纸巾帮我把泪痕都擦干净,用芦荟胶缓解我双眼的红肿,然后轻声说:“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要你自己一个人去完成。”
“别走……陪我上去,哪怕只是在楼道里也好。”我拧着眉拉住李息兮。
她却摇头了:“如果连这几步台阶都没有勇气独自踏上去,真的走到他家门口,你还有勇气敲开吗?”
“可是……”“安翔都要走了,相比之下,还有什么更让你胆怯?”李息兮断绝了我的“可是”。
“走吧,真相就在那扇门后。”李息兮如是说。
而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蜿蜒的台阶尽头,仿佛那扇虚拟的大门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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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生怕一旦停下来就会双腿发软,再也迈不出一步。于是我一鼓作气冲上楼梯,直奔安翔家门前,直到敲了三下他家的门,全程不过在分秒之间。静默,静默,只有我的心跳在这逼仄空间里如公牛狂奔。
正当我鼓起勇气想要再敲时,门却开了,是安翔的妈妈,我看着她一时忘了言语,尴尬得一如悬空的手。
“澄梓?有什么事吗?”阿姨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她似乎对我和安翔的事还一无所知。
“阿……阿姨好!我想找一下安翔,他在吗?”我稍稍平抑跌宕的心跳,强自镇定地问。
然而下一秒,它又复归狂乱——“他要转学了,刚刚才去火车站。”阿姨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
我怔然看着安翔家的门,门后有限的事物,就像一个黑洞般把我的目光吸引进去。
门后没有真相,只有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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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辜又残忍地,阿姨继续在我的心上撒盐:“感觉很突然吧?其实我们早就有这个打算了。16班以前有一个叫做耿倜傥的同学你也认识吧?他去了南运那边成绩更好了,我们也觉得上一个层次的平台能提供更多的发展机会,趁为时不晚赶紧转过去。”稍顿了顿,她仿佛嫌自己解释得不够具体一样,又补充了一句:“阿翔也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如此,那就祝安翔一路顺风,学业有成吧!”我勉强牵动面部肌肉,造作地弯出一个不那么造作的微笑,由衷地说着这言不由衷的话。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什么都没用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骤然心痛如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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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自己如何精准地踏着台阶走下楼,如何跟等待着的李息兮汇报自己的发现,如何看她的表情由惊讶转向默然。
相顾无言。我们都错了,这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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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色悄悄盘踞了城市的上空,在我狂奔向火车站的躯体后铺开一路阴霾。起初只是一点两点,在某个压抑到极点的时刻轰然爆发,机关枪一般的暴雨扫射过北煤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万钧雷霆都作它的礼仗。苍穹陡然破碎,雨息渐渐浓烈。
列车冲破雨幕驶离它温暖的巢穴,向北,向北,载着你以光速逃离我的世界,草草匆匆。而我站在空旷的火车站里,没有荣幸目睹它的尘嚣。午后骤雨让人毫无防备,一如你这般令我猝不及防,没有留下一个吻别,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再见,只丢下措手不及的我,淹没在这场幕天席地的死潮。
我顺着你离开的辙迹看去,那是一片混沌的黑幕,一如我们的啼笑青春。
所谓天空色纪年,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