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岳风流抱歉地说。
“这位同学,这个位置有人了吗?”此前不认识的童学毅试探性地问。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岳风流仍是一套说辞。
其实岳风流从来没有见过耿倜傥,可是那些陌生的同学来问时,他只打量了他们一眼就拒绝了。他不知道耿倜傥身材高矮胖瘦,头发长短卷直,可是他知道,这些平凡的人不会是耿倜傥的。如果他们中有谁确实是耿倜傥,那么耿倜傥就不值得他留位置了。
终于,整个教室都坐满了人,除了岳风流的同桌。忽然,有一个着装十分怪异的人出现在教室里,岳风流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必然是耿倜傥,北煤再不会有第二个十六岁少年有他那样的眼神。奇装异服却不胆怯,搭配前卫却不傲慢。他不是邋遢,金丝框眼镜的镜片一尘不染,他也不是时髦,柔软的短发梳成规规矩矩的模样。他是耿倜傥。
耿倜傥就要向自己身旁这唯一一个空位走来了,岳风流赶忙低下头去,假装漫不经心地翻弄着《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今天是第一天,他要收敛一点。以前好些同桌在他拿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后吓了一跳,虽然他相信耿倜傥不会这样的,但他还是要谨慎一点。毕竟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在下耿倜傥,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啊!真的是耿倜傥。岳风流不禁心跳加速。
“岳风流。”然而他还是要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要是流露出什么异样情绪,就在见面的第一天落了下乘。
今天真是太圆满了,岳风流心想。
八月三十一日,北煤中学报到的日子。
耿倜傥呆呆地站在镜子前,在为该穿哪一件汉服上衣更好而发愁。
“倜傥!该出门了,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门外妈妈在喊自己。
“稍事片刻,这就来!”耿倜傥应着,手上却仍在比划是穿大红色的这件好呢,还是海蓝色的这件好呢?海蓝色的吧!沉稳宁静,自己最喜欢这件了。
“我来了。”耿倜傥走出了房门,穿着大红锦缎裋褐。今天是第一次见岳风流的日子,要穿得醒目喜庆一点。他心想。
可是妈妈一见他的打扮就拧起了眉:“你这孩子怎么又这样穿衣服啊?平常我就不管你了,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北中的日子,要守规矩一点。”
“正因为是第一天,才要抢占先机啊。”耿倜傥不服气,不过光是用白话文说话他已经气短了一截。
妈妈叉着腰跟他理论起来:“你要是穿一套就算了,这样胡乱穿搭,不伦不类的,可要让同学们笑话的啊!”
“还不是因为学校不准许?我才不管他们怎么看呢,如果我是那种会因为周遭人事而犹疑自我的人,我就不是五中第一的耿倜傥了!”耿倜傥也是据理力争。
妈妈仍是不依不饶:“没有人欣赏的东西,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所以我的目标是让他们欣赏!”耿倜傥仍是坚持故我。
“你这孩子……”“你们母子俩快点啦!都迟到十多分钟了!”已经上车的爸爸催促道,打断了还想辩论的妈妈。
妈妈最后挣扎了一句:“你不是说今天要见那个叫岳风流的同学吗?穿得这么奇怪,让人家印象多不好!”
耿倜傥却笑了,扬着下巴说:“就是因为要见他,才更要这样穿,让他看看本来的我。”
妈妈终于泄气了,只是一路上念叨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终于到了学校,已经迟到几十分钟了,但耿倜傥仍然不紧不慢。如果岳风流真的是他的宿敌,又何必仓皇草草?他要慢慢来,保持雍容的仪态,以最完满的姿态站到他面前。
走进16班的门口,耿倜傥扫视了一下,只有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旁边还有空位了。但他没有失望犹豫,径直地走向了那个空位。在一个根本没有发校服的时点穿着校服,还整齐地戴着校徽,翻动着一本高中生根本看不懂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除了岳风流还会有谁?即便这个人不是岳风流,那么他也值得做自己的同桌了。
“在下耿倜傥,敢问兄台高姓大名?”耿倜傥竭力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地念出这句酝酿已久的台词。
“岳风流。”啊!真的是岳风流。耿倜傥不禁心跳加速。
今天真是太圆满了,耿倜傥心想。
四月一日,愚人节。
07:30PM,“你等的人不来了吧。”售票员叔叔说。
还早呢,只是稍微迟到了吧。
08:41PM,“你还是看下一场吧。”售票员叔叔说。
可能有事耽误了吧?
10:25PM,“你还是看午夜场吧。”售票员叔叔说。
他是忘记了吗?
00:10AM,“你还是买张月卡吧,便宜点。”售票员叔叔说。
他不会忘记的。
02:07AM,“同学,我们要关门了。”售票员叔叔说。
因为他是岳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