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岳风流都显得有些落寞,他找我出来谈心。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打倜傥君呢?你不打他的话,起码以后大家还可以常联系呀。”
岳风流摇摇头,说:“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我们的谈心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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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耿倜傥找了安翔,问他:“安兄亦是一表人才,有非凡之志,胡不同往南运?”
安翔摇了摇头说:“不了,我怕自己一不小心上了青桦大学,烂橙子上不了。”
耿倜傥恍然大悟。
安翔问耿倜傥:“你怎么不问问班长呢?他比我厉害多了。”
耿倜傥摇了摇头说:“坦言之,在下怕他上了青桦大学,自己上不了。”
他们的谈话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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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段时间,岳风流和耿倜傥都不理睬对方,看得我皇上不急太监急。
我问耿倜傥:“你当初为什么宁愿我去告诉风流桑,都不愿意自己去告诉他,倜傥君?”
耿倜傥慢条斯理地说:“在下有愧于岳兄,无颜相见。”
我问岳风流:“你当初为什么都不挽留一下倜傥君啊,风流桑?”
岳风流慢条斯理地说:“要是被他知道我舍不得他走,怎么好意思?”
末了,我对李息兮说:“你说他们俩都傲娇个什么劲儿啊,明明都挺在意对方的,闹成现在这种结局像什么样啊。”
李息兮摇了摇头说:“像《帝王攻與傲嬌女王受の相愛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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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耿倜傥找我说:“澄梓君,在下在北煤熟人无多,唯汝、息兮君、两位安兄耳。在下在北煤挂念亦无多,唯岳兄耳。诸卿平日安分守己,自无用在下挂怀。惟岳兄素多惊人之举,在下恐其有不慎,招致师长猜忌,同学妒恨。在下此去,还望诸君多多关照岳兄才是。”
再后来,岳风流也找我说:“澄梓同志,倜傥同志在我们班熟人也不多,就你们几个,你们应该以后还会有联系的。以后……以后他要是有什么消息传来,能不能告知我一声?还有,他平日里就爱穿得出格,性子也刚烈,在北煤还有我帮他跟老师、校方说说话,到了南运怕是没有人护着他了。你要是跟他联系,就多叮嘱他收收性子,出门在外,南运不比北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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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唏嘘不已,很想将他们这番话告诉彼此,安翔却让我不要说。他说,他们未必不知道对方心意,只是天性使然,就不要勉强他们了。
这件事让我很是惊诧,不仅为耿倜傥这样感性的人有这样坚决的一面,为岳风流这样理性的人有这样冲动的一面,还为安翔这样粗线条的人有这样细心的一面。
或许每个男生都有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只在他们在乎的人面前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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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倜傥要走了,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不舍。
安鸡酉有些闷闷不乐:“倜傥同学突然就要走了,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在还能看到他反而觉得不开心。”
安翔也是摇头:“副班要走了,班长连练球都时常分心,16班的未来堪忧,堪忧啊!”
而李息兮整日介地抚摸着被她裱起来的《错遇池藻湖畔的那个你(一)》与《错遇池藻湖畔的那个你(二)》,感叹:“唉!多好的一对CP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难得动一次真格,竟要成绝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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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岳风流一语不发,只是他手头原本尚未看完的那本罗素的《论几何学的基础》换成了汪国真的《年轻的季节》。
我好奇,他若是要换,也该看看耿倜傥正在读的那本《国史大纲》,若嫌晦涩难懂,看看《幼学琼林》一类小学文章也贴切些。而现代诗人的词句,耿倜傥向来是以为旨趣尚欠奉的。
岳风流却说:“文学属于第三产业,而我一向认为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行当是不足为道的,只有研习科学技术才能通达资源极大丰富的共产主义社会,因此文言底子很薄,很难体会文本之后的内涵。但我实在是想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看他读的书类或许有所帮助。我已经来不及深入学习文言了,只能走走捷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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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风流这样想要贴近耿倜傥的内心世界,令人唏嘘不已。而耿倜傥开学才走,现在还坐在这16班的教室里,我和李息兮的后排,岳风流的旁侧。那张素来恬淡的面庞依旧不改颜色,泰然看着我们这干人等为他的离去神伤。
明知他是这种清高性格,我却还是难以理解,他这不近人情的态度。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岳风流在笔记本上抄录下一句汪国真的诗——
“最深沉的感情,往往以最冷漠的方式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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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抵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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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是羡慕岳风流和耿倜傥,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若此,夫复何求?我又很是害怕碰到这样的人,同一腔热血不同的流向,短暂相遇擦出一瞬冲天花火,复寂灭于无声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钟爱的旅程,但对于我这种安于平稳的人而言,烈酒虽美,莫如白水长情。每每看人离去,我都很是感慨,也愈加珍惜,一生不求有多少波澜壮阔,能守着一段平凡的际遇,便是莫大的幸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