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讲人家立马就懂了,里面还有别人。陆霓站在客厅,没看见人,她明明衣服穿得好好的,没有什么不方便。
蒋垣把餐车推上来,又看了眼她的背影,一道道把盘子挪到餐桌上。他看着白瓷盘里精致的菜肴,突然说:“你请我吃的第一顿饭是医院门口的馄饨。”
陆霓纠正他,“我们叫抄手。”没办法,那时候她太穷了,一块钱要掰成两个五毛用。
“你的记性挺好。”蒋垣说。
“你不是也记得吗?”陆霓走过来,两人一起摆盘,最下面那层还有个汤,陆霓要去够的时候蒋垣已经拿走了,她只好把手缩回来,又尴尬地摸了摸耳朵。气氛太诡异了。
“吃吧。” 蒋垣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拿到一边去。
仍然是并排坐,像上课的同桌。
陆霓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抿着嘴咀嚼,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蒋垣说:“你还记得金隆?”可能她早忘记了人名,他提醒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陆霓怎么会不记得,那个企图赖掉他们家赔偿款的建筑商,化成灰她都认得,如果不是他,发生在许杰身上的很多事故都可以避免。
蒋垣给她看一个东西,十年前他还只能在工地上打转,做第二产业,现在已经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名下产业遍布各行各业。
但是蒋垣又问她别的,陆霓就不知道了。人与人之间本就萍水相逢,她小时候能冲进洗脚城抓着对方撒泼打滚,只能是不知者无畏,是运气。可无知莽撞的人不可能一直有运气,栽了跟头就得学老实“想再见到他吗?”
“那要看什么形式。”陆霓说。
蒋垣说,“我会让你再见到他的。”
陆霓一愣,然后问:“你想报复他吗?”
蒋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严重的失眠,不得不休学,他爸出差把他带在身边,四处散心。他曾经以为失眠是自己人生最大的难题,后来随着他爸破产,去世,那些自以为的血流漂杵,都成了蚊子血一样微不足道的存在。
真正的血肉横飞,把一切都拍了回去,哭也没有眼泪。从那以后,蒋垣的心越来越冷,情绪也越来越平和。藏在冰山下面的依旧是惊涛骇浪,但不会有人发现了。
陆霓沉默,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有一点点感觉,他们有类似的地方。她说不出让别人放下执念的话,也没有资格安慰任何人。不知道天之骄子跌落泥潭是什么感觉,因为她从来都是在泥泞里挣扎的人。
人生的最终结局还是分道扬镳,离群索居,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
勺子被放下了,在瓷盘上落下低而脆的声音。她用眼睛注视,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共情。她无法表达更多了。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陆霓的情绪又迅速收回来,吝啬鬼一只。她起身去够手机,蒋垣也听见铃声,拿起来看眼名字,告诉她:“陈延。”
陆霓说:“我接一下,这个时间找我应该有事。”
蒋垣直接给挂了。
陆霓面露不满,眼神坚决地说:“给我。”
他平静深邃的眼波下,显露透彻的恨,“他算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
手机被丢到沙发上,又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陆霓要去找,被他揽住腰,跌坐回了椅子里,他伸手抱住她。
只是拥抱。
陆霓的身体被圈在他的臂环里,下巴被迫挤在他的脖颈里,男人的皮肤是热的,她又闻到他的味道,和很多年前一样,现在发现后调是有点苦涩的,像喝见底的酒。
她不可抑制地脸红,心颤,突突狂跳,她挣扎几番都没有挣脱,只能放弃。手却已经无意识地,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