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这么久，天真乐队终于要再一次重聚了，然而，这一次重聚，却又是离别的开端。

大家都起哄让田起笙带了晋西来，六个人商量一下时间，约在黄昏前，在一家小酒馆聚集。

田起笙和晋西是最先到的，他们站在吧台前点酒，随后张晟安就迈步进来了。他从南京赶来，依旧是那副翩翩浊世贵公子的模样，身姿挺拔，一看见两人就笑得灿烂。三个人境况都不错，站在一起三三两两说笑。

随后进来的刘维唯吸引了酒馆里面不少的目光。他刚练习结束，身上背了一把吉他，一头长发高高梳起又如水般流泻下来，眼妆画得浓而妖魅，眼波流转，比女人还要妩媚，一开口，那嗓音却还是阳刚之气浓重。

“你小子，越来越高调了啊。”田起笙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刘维唯笑，“我和你们不同，你们现在得是怎么低调怎么来呀，你们这群没自由的人，哼。”

虽然想来的确有几分心酸，但大家还是笑开了来。

秦白似乎又胖了一些，一张脸软乎乎的。尹望嘉还未到，几个人先自去一边的酒桌上喝酒。尹望嘉这才姗姗来迟。

几个人转头看无声无息走进来的尹望嘉，他笑着，嘴角露出梨涡。

他变了。每个人心里都印出这三个字。

即便他似乎穿着还与从前同样简单，即便他胖瘦不变，发型不变，似乎外表上都没做过什么变动。但是他真的变了。

他的笑容浅淡，眼里嘴角都比从前多了很多吸引人的情绪；不论从身姿，还是举止，甚至一颦一笑，他都比从前要自信很多，但又似乎多了一层压抑与忧郁，让他们瞬间觉得多了一层隔膜。

尹望嘉见大家都盯着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笑着抽开凳子坐下去；就连姿势都似乎变了很多。

田起笙笑着咳嗽一声，“大学就是打造人的地方啊。”

“怎么？”尹望嘉看着田起笙，“你说我么？我……变了？”

“感觉。”田起笙点头。

“什么……感觉？”

“更讨人喜欢了。更迷人了。”晋西在一边接口。“望嘉现在在大学一定很受小女生欢迎吧？”

大家都愣了愣，知道尹望嘉一向看不惯这个，都觉得他一定会对晋西这么夸他感到不高兴。

尹望嘉却没有，他望着晋西，怔住，然后傻傻地笑了笑。

晋西都被他的过分友善吓了一跳。

尹望嘉没留意什么的样子，倒一杯酒，边自斟自饮，边问他们在聊什么。

已经忘了的田起笙回答，“就开开玩笑？反正应该没什么重要的，因为我都忘了。话说望嘉啊，听你说你前段时间恋爱了？没准儿这就是你迷人的法宝呢？”

尹望嘉脸色莫名地变了变，又微微笑起来，"是啊。"说罢抬头看看大家，似乎知道这么一句是过不去的，才低声继续说，“你们大概听我说过，就是我老家小时候一直和我关系挺好的姑娘。她现在在石家庄打工呢。大学的时候重又联系起来了。所以……”

“我记得你说过！”秦白在一边眨眨眼，“我还记得你说那可是个美人儿呀。是吧？”

“我家望嘉可不在意这个！”张晟安立刻接到，“是吧望嘉？我家望嘉在意的可是感情。”边说边笑。

尹望嘉弯着眉眼，是在笑，却看不出多少笑意。

提到秦白要离开，大家都比上几次少了几分露骨的不舍与感慨，似乎都学会了把情绪深埋心底，或者真的被生活打磨得不再有那么多情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开了车来的晋西被嘱咐不能喝，其余的人都是敞开了喝，就连平时不大碰酒的尹望嘉也是止不住地喝，而且再不是那个喝了几杯就觉得受不了，也不喜欢酒的味道的少年了。

他变了。

到了分别之时，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每一个人都不止参与过一个乐队，但只有这一支，时间是最久，感情是最深刻的。他们内心似乎都有某种不舍与蠢蠢欲动，然而现在并不能实现。

再见吧。无论是在边疆，还是中部，亦或华北，他们都是匆匆人间一个掠影。那些情感，也许会消逝在世间，但不会在他们不属于世间的那一部分内心消逝。

没有人说过一句煽情的话，他们只是决定离开这个醉生梦死的小酒馆。

相对清醒的张晟安带了秦白离开，他今夜在秦白出租屋暂住。刘维唯执意不让晋西送他，而是给他现在所在乐队的队友打电话来接他。临走前，刘维唯告诉田起笙他现在被队友介绍着，打算重新再去面试一个乐队的吉他手，因为现在这个乐队同样入不敷出了。而别人介绍的这个乐队，据说有些名气所以待遇不错。

“祝好运。”田起笙抱了抱这个快十年的好友。

尹望嘉只说有人来接他，就跌跌撞撞出了门。临出门前，却突然停住，回头对着站在彼此身边的田起笙和晋西笑了笑说，“希望你们……能好好儿的——幸福。”田起笙一愣神，晋西也喃喃到，“嗯？”他已经转身走了。田起笙担心想要跟上去，晋西拉住了他，摇头制止，“起笙，望嘉都说了有人来接他了，我们跟上去不好。”田起笙看出晋西有话，也就停下了。他忍不住自言自语，“望嘉他，怪怪的……”晋西回头，“起笙，其实我刚才出门一趟去找厕所，正好碰见了，尹望嘉从一辆宾利跑车上下来。”

“宾利跑车？”田起笙抬头看着晋西，“所以？你什么意思？”

晋西耸了耸眉毛，“不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也许是大学里的朋友人家正好顺他一程呢？”田起笙回到。

“然后有人来接他？”晋西回。

“和学校里面的有钱朋友关系好啊。怎么了？”

“没什么。”晋西摇了摇头，“只是他那张车不错罢了。我最近正好想换一辆车，看中了一张奔驰的跑车，有空你和我去看看吧。”

“什么型号？”

两个人自然而然去聊跑车了。

尹望嘉浑身酒气，往前走到了一个转折路口，拉开了静静停在路边的宾利跑车的车门。车上的人一嗅，声音温柔，“怎么喝了那么多？”

“盛情难却。”尹望嘉一屁股坐下来。

那人也不多说什么，发动跑车，“我给你买点醒酒的东西，待会儿回家把衣服换了，休息休息。”

尹望嘉不置可否，扭头望着窗外暗沉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