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

“苏因，你真温柔。”

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是同样身为索卡洛徒弟的玛雅，我永远记得她在阳光下回过头来对我笑时的清澈眼瞳。

“总是为别人着想可不行啊，我会爱上你的。”

然后她死了。身中五发恶魔血炮，尸骨无存。装备型的圣洁被我带回黑色教团总部，重新解体为圣洁原石，开始等待下一个适合者的到来。

现在想想我的感情史真是一片惨烈啊，活了两辈子好不容易有个跟我说喜欢的姑娘，结果人家居然死得连骨灰都不剩。不，这根本不是惨烈了，根本是孤独一生的节奏。

我为什么会想到在这些呢？因为在机械的战斗中真的很容易走神。扬帆起航的第二天，咎落引来了一大堆恶魔，驱魔人只不过是他们在途中偶尔发现的小菜。港口几乎要被恶魔填满，黑鸦鸦的一大群很容易让人得密集恐惧症。

“圣洁桃乐丝，发动。”

很少人知道，桃乐丝本来就是苏因圣洁的名字，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以她作为现在身体名字的原因。几步跳上位于船舶最高处的桅杆，凌空跃向海面以保证有足够的施展空间，我发动了圣洁。

白光下双手变化为巨大化的镰刀，在旋转间刮起仿佛金戈铁马般锐利绞杀的钢铁旋风，在海平面上呼啸着扩散开来。呜呜作响的风声里满含着无限的杀意，被卷入的恶魔统统被切得粉碎。

死去的恶魔尸体碎片与黑红的血液仿佛雨点一般地当头淋下，将原本蔚蓝的大海染成一片毒气蔓延的斑斓。失去了风力的维持，我自然而然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一路踩着浮在海面上的恶魔尸体碎片跳回到了船上。

战斗依旧在继续，从午后一直延续到第二天的凌晨。

其实按理来说在战斗中不断地和圣洁磨合，那么同步率也会上升。但我的情况主要是因为身体内的暗黑物质在压抑圣洁和驱魔人的同步，因此同步率不仅不会在战斗中上升，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下降。

即使有了赫布拉斯卡的干涉，同步率已经不再下降，但暗黑物质转为侵蚀身体内部机能，生命力与寿命都在不断缩减。因此我不会被圣洁排斥，从而变成咎落。

因为在那之前，我会先死掉。

浑浑噩噩遵循着战斗本能地跟恶魔们不知道打了多久，终于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使命的召唤，恶魔们朝着城镇上空飞去，完全抛下了出身未捷身先死的船舶和半死不活的驱魔人们。

李娜莉和拉比脱离了队伍前去寻找亚连，其他人开始帮忙重建船舶。不一会儿来自亚洲支部的使者带来了米兰达，于是代表时间的轮盘逆转，一切重新开始，向着日本江户出航。

老实说在米兰达使用她的圣洁时我是有几分顾虑的，不知道圣洁会对我这一身的暗黑物质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是还好什么影响都没有。想必她的圣洁直接影响的是时间，因此才没有对暗黑物质产生直接的排斥反应。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她的圣洁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肌肤雪白，十指纤长，仿佛春葱般柔软干净，不染一尘。这不是圣洁“盘刻”的作用，而是它本身就没有变化过。

使用暗黑物质攻击的恶魔，除非是间接导致的外力攻击，否则对于同样是暗黑物质的外表并不能产生直接的伤害。在没有对内部骨骼内脏产生真正影响的情况下，它甚至可以自行复原。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许在战场上我并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但从某种方面而言也侧面证明了暗黑物质的难以驱除。老实说，这种希望全无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但从成为苏因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习惯了吃饱喝足等死的人生。迟早都是要英年早逝的，毕竟咱可是狼牙山五壮士的后代啊啊啊啊！

“桃乐丝，这是新的团服。”

隔间的门被敲了敲，米兰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抱着她从总部带来的衣服走进来交给我，表情有些局促。“室长说……希望它能够更好地保护大家。”

点了点下颔，我回她一个灿烂温柔的女神式微笑。顿时姑娘脸颊变得红通通的，衬着苍白的肌肤别提有多好看了。我心里忍不住唏嘘，又一个被桃乐丝性=感女神的外貌给糊弄过去的好姑娘啊……妹子你别那么萌行吗，身为一个心中永远长着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的好少年，我有着蛋蛋的忧桑啊。

见我接过团服，米兰达迟疑了片刻，然后低声道。“桃乐丝，你能去看看李娜莉吗？她和拉比刚刚回来，似乎……”

“因为没有找到亚连，所以不太对劲是吗？”我接上她的话，一边顺手把团服放到了一边。“她在哪里？”

“大厅楼梯。”

从隔间走廊走向大厅，远远地就能看到坐在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上的黑发少女。整个人都要埋在木质台阶深深的阴影里，背影看起来尤其纤瘦。抱着米兰达拜托的新型团服，我几步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莉莉……你没事吧？”

少女抬起沉默的漆黑眼瞳，里面空荡荡的死寂一片，什么倒影都没有。

紧接着她轻轻地张开了口，因缺少水分而显得干燥冰冷的嘴唇，唇色略略发白。

“苏因？”

她说。

我心里咯噔一跳。

紧接着是一丝如丝剥茧的悲伤。

教团每天都会有人死，这就是驱魔师的宿命。然而在这样庞大的死亡中还是有一两个人被牢牢记在心里。苏因，你个蠢货，人渣，白痴，何德何能啊？

“你还是没有忘记他吗？”张开双臂，我抱住少女显得过分纤瘦的身形，嘴唇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但是苏因已经死了啊。”

醒醒吧莉莉，全教团唯一一个叫你“莉莉”而不被科姆伊狂整的人，已经死了。

“我是桃乐丝。”

怀抱间的躯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下一秒，某种温热而透明的液体静静地从少女漆黑而无神的眼瞳里流了出来。

“别哭了，”我低声说，心里被刀子钝钝地刮着肉似的痛，还有一点特么老子做人真成功的自豪。“你这样苏因会难过的。”

松开手，我将怀里的团服放到她膝盖上。漆黑的衣料上是苍白的玫瑰十字，围绕着十字架生长的尖端仿佛鲜花荆棘的刺，注定了以杀戮为生的悲剧式结局。

某种不可言明而又无法挽回的哀痛？一场寂静而剧烈的默哀？这些都是不被需要的。

因为这里是战场，而我们是战士。

“必须要重新站起来，然后背负着已经中断的他人命运，永不停歇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