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从一只猫那里,了解到一个关于时光的交易。她说,如果我愿意用生命交换,我可以回到过去的某一天,去改变一件让我后悔的事。这听起来相当诱人。
“不过,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完成。现在天黑了,我需要一个地方休息。”夜色里她微微扬起脸的暗黑轮廓婀娜而骄傲。
“我带你去我家。”
“你有家?”她惊诧的神情好像看到我吞掉了自己的脑袋。
“我都说了,我不是流浪汉。”我伸出手想抱起她,她向旁边灵巧地一跳,躲开了。她骄傲地说:
“别碰我,你带路就好了。”
安怡小区B栋5层。
她进了门,不可思议地东张西望,“这里是你家?很漂亮嘛。”她走到沙发旁的一块驼绒毯子旁边,卧在上面。
我晕晕乎乎地靠在门上,不知所以地看着她。
她从毯子上下来,慢慢向我走过来,小声地说:“你不喜欢我躺在上面吗?”
我醉醺醺地傻笑:“不,我只是觉得你的毛色和它很配。”
灯光下,她毛茸茸的小脸扬起来,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我,棕黄色和白色相间的蓬松的毛恍然间让我有一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
我跌跌撞撞摸到沙发躺下来,听到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我重复着问了自己一遍,可我的脑子里全是“蒋小函”三个字。好像一大堆识字卡片一样,随便摸出哪一张都是“蒋小函”,“蒋小函”“蒋小函蒋小函蒋小函”。
最后,我终于从一堆“蒋小函”中翻拣出另外一个名字:
“韩冉”,我说,“我叫韩冉。”
“那……韩冉,我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
“那你给我起一个。”她不屈不挠。
我翻了个身,“我现在很困,我想不到要给你起什么名字。”
背后的声音固执地坚持着:“你女朋友叫蒋小函吗?”
“嗯……”
“是哪一个han”她坚定不移骚扰我的斗争精神让我敬佩得七窍生烟。
我坐起来瞪着她,说不出话,我想我的脑子已经先我一步陷入睡眠状态了。她毫不示弱地看着我,骄傲而倔强。
“好吧”,我败下阵来,伸手从茶几上的杯子里蘸了一点咖啡,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写了一个“函”字。
她偏着头对我鬼画符一样的字体辨认了半天,然后扬起脸,说:
“叫我小含吧。”
“小函?”
“不,小含。”
“那有什么区别吗?”
她探直身子,把爪子伸进我的被子里蘸了一点咖啡,在地板上写了一个“含”字。
我盯着这个“含”字傻笑着:“小函……”
“不,是小含。”她义正言辞地指正我,跳上沙发,把她毛茸茸的脸贴近我的眼睛,认真地说
“如果你叫的是我,我会知道的。”
“好吧”,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小含”,我说,“现在,让我们睡觉吧。”
早上我醒来,盯着驼绒毯子上那个蜷成一团的绒毛状不明物体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昨晚那个想起来都觉得荒唐的故事。
我拖着沉重的头颅,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卫生间。镜子里有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脸痴傻地望着我。
勉强把自己拾掇得能说得过去,我走出卫生间,那只猫正蹲在我的玻璃茶几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来:“现在,让我来告诉你这个游戏的规则”,她说,“我可以让你看到一天前,一周前,一个月前,一年以前,十年以前,二十年以前的事情,每天一个场景,需要六天”,她看看我,见我没有异议,继续说,
“在第七天,你需要做一个决定,决定你要回到这六个场景中的哪一个,改变事情发展的轨迹,”她停顿一下,小声说,“你实现了愿望后,就把你的生命交给我。”
我歪头看看她:“你已经拥有多少条生命了?”
“现在只剩一条了”,她琥珀一样的圆眼睛发愁地望着我,“三天之前我还有两条,但那一天我被一辆车轧死了,所以现在只剩一条命了……”
她伸出一只前爪:“现在,握住我的手。”
我犹疑了片刻,握住了她伸过来的爪子。于是我看到一个邋遢的男人在一场葬礼上痛哭流涕,然后他走出灵堂,拐进一间叫“Moon Blood”的酒吧。
“不,”我说,
“算了吧,回到这一天已经太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