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学当中涉及疤痕平复的并不多，但天机阁中这一类的医书却多得可怕，想来灵霄平日在这方面也没少废功夫。

看了许久，才见到一个古方，兴许有用。玉灵草、紫藤根、白獭髓、珍珠粉皆有平复疤痕的作用。但乌箭木、五色草、羊钱草明明都有毒，怎么可以用来调制祛疤的药物呢？更何况，白獭髓和五色草何其难得，即便这方子有用，我也没有办法将其配出。

我将现状如实告诉灵霄之后，灵霄却表示药材好办，只要我能将药配出来便可。

“灵霄，这方子未必有用，折中一下，我可以帮你易容，旁人也看不出来。”想了许久，我还是觉得此法极不安全，可行性低之又低。

灵霄却表示了否认：“我可以对任何人戴面具，也可以让你看到我的疤痕，只是，我怎么能顶着一张假脸去见卓然呢？”

大抵这世间上每一个女子都希望自己心爱的男子看到最美丽的自己，所以用尽一切努力保持自己美丽的外表。即便灵霄已经身为天机阁阁主，武功超群，也不会例外。

正说着话，却见到一个身影破窗而入，直朝着灵霄袭来，谁知，灵霄的第一反应不是防御，而是扯了桌上的面具戴好，才被那人占了先机，肩上中了不轻的一掌。

我这时才看清，冲进来的人，是景樾。

“阿羽，跟我走。”景樾拉着我便欲离开。

只是我的脚好像被什么绊住了，根本动弹不得，一看，原来是灵霄，她头发凌乱，双手死死地扯住我的右脚，样子极为狼狈。

她戴着面具，仰着头看我，眼睛里有点点泪光。后来，我才听景樾说，那时候，灵霄声音凄厉地哭道：“只要你能让我好好地，好好地见他一面，就算要我死，我也不会犹豫！”

景樾不愿趁人之危，自然不会再重伤灵霄。我转头对景樾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对她说。”

我蹲下身，摘下灵霄的面具，她唇上没有半分血色，唇角有一抹妖艳的红，泪水在滑落，双手仍然死死地扯住我的脚踝，样子甚为可怜。

“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我问。

灵霄苦笑一声，道：“与他在一起的那点点时光，便是给我武林盟主之位也不换。若不能轰轰烈烈地爱一场，这一生，岂不是如同一潭枯水，了无生趣？”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难道你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幸福而随时送命？”这世间多得是薄情的男子，灵霄可以守他五年，但谁又能保证，这五年来，他心里也始终记挂着灵霄呢？

灵霄的笑愈发苦涩，让我不忍心再看她。她嘴唇微动，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是邪魔外道，恨不得为武林除害。那我便将性命交给你，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疤痕，让我见他一面，你要杀要剐，我灵霄绝无二话。”

“我先给你治伤。”我拉过她的手要帮她诊脉，她却避开了我，目光也有些游离。

“我没事。”她扶着桌子站起，轻描淡写道。

我虽不能判定景樾的功夫到底有多强，但从灵霄惨白的嘴唇和额上不住淌下的虚汗就能判断出她受伤不轻。

我本想拿出做大夫的权威来威胁甚至恐吓她，谁料灵霄道：“这点内伤我自己还是能处理的，你只消尽快调出祛疤的药便可。”

我本欲让景樾先行离开，他却说不放心我的安全，我若不走，他便在这天机阁住下了，对于这等无赖行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问灵霄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

景樾对我同意医治灵霄的决定仍然十分不解，倒不是因为灵霄不是武林正派人物，只是因为灵霄曾经派人绑架威胁我，居心叵测。

“景樾，你来这儿之前，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能救出我，或者我死了，你要怎么做？”犹豫了许久，我才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景樾神情坚毅，目光坚决，道：“没有这种可能。”

“那万一呢？”我忍不住追问道。倘若当真按灵霄所言，景樾为了保护我杀了那么多人，自己都身受重伤，那他不会对我没有感情。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对我会不会像灵霄对卓然那样，即便是死都要追求真情，或者像我对他那样，在以为他即将丧命之时，心中所想的只是与他同归同去。

“没有这种万一。”景樾毫不迟疑地回答。

看来是我多思了，他或者是在乎我的，但还没有到生死不离的地步。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将他看得太重，才总是惹得自己不痛快。

但是至少有一点我能够确定，这一生一世，我都没有办法与景樾两讫了。即便我不是他深爱的女子，但我也愿意多与他待在一起，多陪着他，为他做一切我能做的事情。

“喝药吧。”桌上那碗药已经放了一会，想来已经可以入口了。

景樾将药一饮而尽，仿佛感觉不到药的苦味一般。良久，他才放下碗，神情凝重道：“阿羽，不要喜欢我。”

我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不单单是因为我喜欢他的心事被拆穿，更因为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要剥夺我喜欢他的权力。景樾，我在你心中当真这样卑贱么？

“好啊。”我尽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答应不会喜欢你，这样，我们两讫了。等我治好灵霄的疤痕，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我叹了口气，看来，终究是可以两讫的。

“阿羽......”许久，景樾才迟疑着唤我的名字，“我是江湖中人，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哪一天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我...... ”

“我明白，”我抢过他的话，轻描淡写地笑着，道，“你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虽说遇见便是缘，但我不会强求。”

“阿羽......”他唤我的名字，面色却极为沉重，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还得去研究医治灵霄的方子，便不与你多言了。至于你的汤药，我会拜托锦葵日日煎好了送来。”说完，我便离去了。

我是喜欢景樾的，但要我说我为什么喜欢他，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我喜欢他，也不会是肤浅到只因为他长得好看，大抵是因为待在他身边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