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皱下眉,罗鼎天都要心痛半天,哪受得了这个,忙道“别烦心了,这些琐事吩咐楚副官去做就是,再不然让你二哥去办,不成爹爹再帮你买一辆。”又一掌拍在沙发背上,“爹爹一定给你报仇,非剁了辛武的爪子不可。”
“爹爹,辛武的爪子您甭惦记了,贯穿伤,一枪穿透,那两个侍卫的爪子昨天就喂了狗了。”罗穆穆一双妙目撇过萧彧,眼尾微上挑,半含秋水,眼光流而不动,柔美婉约,像是在说爹爹今天要吃什么。萧彧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眼睛深沉如平静的大海,将所有的波涛汹涌都掩饰在其下。
罗鼎天无视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挽留女儿,“你要不累也坐下来聊聊,萧彧对如今政局颇有见地,你们可以互相聊聊。”
罗穆穆收回视线,温婉的笑略僵了下,犹豫了下,仍是依言坐到了萧彧对面,完全靠在椅背上,随手揽过一只抱枕,懒洋洋地开腔道“萧少帅有何高见,万望指教。”
萧彧回以谦逊的笑容“指教不敢当,略有薄见供伯父和罗大小姐参考一二。”说完余光瞄了眼罗仲晦,果然见其面上闪过阴晦,看来罗鼎天看重罗大小姐,罗家内部争权的传闻是真。纵使看出端倪,萧彧面上并不显,继续道“如今国家南北割据并不是长久之计,外强环侍,租界遍布,国家危矣,我辈身为军人当护国土,岂容洋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横行无忌,却又各方战乱不止做无谓内耗,如此真是恬为军人。而我一向敬服罗伯父之大义,是以我来罗城,望罗伯父为国家计,能支持和平统一,与我东北军共进退。我虽不敢向罗伯父保证什么,但我也敢说,但有我东北军一口吃的绝不会让罗家军喝稀的,但有我一日,东北军枪口绝不主动向国人”
罗穆穆下巴杵在抱枕上,咯咯笑了两声,很是清脆悦耳,嘴角的笑却噙着一丝讥讽,这番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啊,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爱国青年了。可罗穆穆根本就没把什么国难放在心上,最厌恶的便是那些为国为民的狗屁理论。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的红三代,爸爸常年在部队,在无数次期盼和失望中,对部队这个抢走了爸爸的东西充满了怨愤,在她母亲去世后,爸爸忙于军演甚至未参加妈妈的葬礼后,对那些所谓的先国后家的大义怨愤到了极致。直至后来因高考志愿与家人发生争执时,爸爸失口说出了妈妈的秘密,原来她妈妈是一名以艺术家身份做掩饰的国安局特工,是为国牺牲的,在那一刻她完全崩溃了,对这个国家充满了仇恨,在家里引发了一场暴动后离家出走。
罗穆穆穿前日日被洗脑爱国爱军,虽有些影响,可她憋的那口气终究没咽下去,再说明知历史走向,她还真没自信过头,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改变些什么,她也只不过一直在筹谋二战前把家人给转移到国外安全地界。她这一世的老爸对她是真的好,无条件宠溺,想要天上的星星不敢给月亮。
罗穆穆对一个军阀说那一番话嗤之以鼻,“少帅果然是我辈楷模,军人当如是啊。”
萧彧听此嘲讽意味十足的话,不怒不躁,“怎么?罗小姐不信我。”
罗穆穆昨天在七里庄地下兵工厂熬的很晚,现在有些疲惫,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正色道“萧少帅不必以什么民族大义来辖制我们,我罗家绿林出身还真不是什么爱国志士,所谋的也不过是在这乱世有一存活之地罢了,说白了,罗家没有逐鹿中原的能力,那就只能是谁容我活,容我活的好,我跟谁混,谁不让我活,抢我嘴里的肉,那我也只能用枪争一争,拼一拼了。”
钟亭在心里骂了声娘,果然是个不好惹的瘟神,自己老爹还没说话,她就开始喊打喊杀了,罗家真正的继承人之一都只有围观的份。
罗鼎天爽声大笑,“哈哈,我儿说的极是。”
罗仲晦心里再憋屈,表面还是得跟着他爹他妹附和,“是的,小妹说的对,就算我罗家不吃饭,总不能让托付于罗家的众将士饿肚子。”
萧彧早有准备谈判并不会太顺利,这次也只是想探探底罢了,“罗家的担心彧深感理解,北方政府对宛三省军政并没有插手的意思,税收依然是罗城自收自出,也不过是想纵横一统,大家共进退罢了,若有借兵,军费方面的事情也是可以商量的。若罗伯父有意向,具体事宜可以详细商谈。”
罗穆穆与罗鼎天目光一碰,便了解对方的意思,现在表态还太早,但打太极的话也不适宜罗鼎天说,免得被对方误会罗城没有诚意。罗穆穆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笑盈盈道“呀,都这么晚了,罗少帅该饿了吧,难得有人能和爸爸谈得来,爸爸和罗少帅谈的实在太投机,爸爸这是一时忘情都忘记肚饿,只是实在是唐突贵客了。”
罗鼎天拍着大腿,一副余兴未尽的模样,“看我,看到这么有为青年实在高兴,贤侄留下用饭,一定要陪老伯痛痛快快喝一场。”
萧彧情知不能逼的太急,见好就收,“荣幸之至。”
午间的宴席罗穆穆没有意向参加,今天的会谈她说的话已经够多了,这一番作为已经将二哥压的死死的,过犹不及。
罗穆穆站起身,客气有礼道“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就不参合了,没我盯着你们也能喝的尽兴些。”冲着萧彧挥了挥莹白如玉的小手,“萧少帅,少陪了。”萧彧随之站起身,礼貌地微颔首。
罗鼎天一挥手,“快走快走,别耽搁我们吃酒。”
罗仲晦痞兮兮打趣着“爹好不容易被解了禁酒令,肯定要不醉不归了。”
罗穆穆噗嗤笑出来,“二哥真是亲儿子,这是把爸爸想说的话给说了。”临转身还是难免唠叨了一句“也别喝太多,喝酒前先吃点东西垫垫”
罗鼎天摆摆手,“啰嗦,快走”
罗穆穆无奈一笑,“知道啦,就我最遭人嫌,我回了。”
罗穆穆沉着脸回了内院的主楼,陈妈迎出来一看这脸色,心也跟着一沉,“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在前院陪老爷会客,怎么这个脸。”
罗穆穆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陈妈心疼地瞅着特别没精神的罗穆穆,唠叨着“这是熬夜了吧,有老爷和大少爷在呢,哪用您这么操劳,女孩子还是应该舒舒服服呆在家里,要么打扮的漂漂亮亮参加个舞会什么的,咳,不说了,说再多您都听不进去。我让厨房炖了冬虫夏草乌鸡汤,您得好好补补。”
罗穆穆挽住陈妈的胳膊,脑袋在陈妈的肩头蹭了蹭,撒娇道“您的话,我哪句不听了,您让我穿裙子,我不就穿了,都很少穿裤子了。”
陈妈笑呵呵地摸了下罗穆穆的头,“就知道卖乖,马上都该说亲的年纪了,一点也不上心,穿裙子多漂亮啊,您打扮打扮绝对是罗城第一美女。都怪老爷把您逞的,成天混在军队里,哪还有个女孩子样。”
罗穆穆听到说亲,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她还真没有嫁人的想法,爸爸虽然说婚事由自己做主,可眼下的形势真是半点不由人,只是萧彧此人心思太深,也许会是罗家军可托之人,却绝非良配。微叹了口气,故做羞涩地推了下陈妈,“您又来打趣我,不理您了。”
陈妈看小姐难得的女儿态,慈爱地笑起来,“好,我不说了,我去吩咐她们上菜。”
萧彧吃完饭,告辞回去,喝的有些微醺,回到公寓,坐在沙发捏了捏眉心,出了口气。罗鼎天真是老奸巨猾,觥筹交错,喝了那么多酒仍然不吐口,他那个儿子看着纨绔也是个心大的,就是缺了些能耐,反而装出一副浪荡样藏拙。
钟亭看少帅头疼的样子,略担心道“少帅,您还好吧,罗鼎天还真是马匪出身,那么能喝。”
萧彧收手放在膝上,坐姿端肃,口气有些严厉“以后少马匪马匪的说,你这样不尊重让罗家怎么信任我们。”
钟亭羞愧地垂下头,“是少帅,我知道错了。”
萧彧没再说话,钟亭看着萧彧喝的赤红的眼睛,还是有些怨念,“您回去还是喝点解酒汤,然后好好睡一觉。”
萧彧颔首,“我没事,罗家安排了蜂蜜水,现在已经好多了。”
钟亭又嘀咕道“看罗家小姐对她家人倒是很细心,听向副官说罗鼎天的饮食起居都是她在管,酒后一杯蜂蜜水,早起一杯水,也是罗大小姐给副官们安排的任务。”
钟亭也是想宽慰少帅,未来少夫人还是有那么丁点优点的。
萧彧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罗家未必真如外面传言那般矛盾重重,却也不是那么和睦,三个儿子挡在前头,罗鼎天想让女儿出头可没那么容易。”
钟亭闻言心里有些打鼓,“那少帅娶罗大小姐还有什么意义。”
罗城位于南北交界,是南北政府争相抢夺的兵家之地,无奈罗家军兵强马壮,南北政府也怕轻举妄动惹怒了罗鼎天,便宜了对方,才一直以拉拢为主。而现在罗鼎天渐老,罗家却后继无人,无一人能有能为撑起罗家军,周旋于南北政府,只得趁罗鼎天还在时抓紧站队,替罗家以及罗家军找一个最有利的靠山以及继承者,而最可靠的便是联姻了,这才有了少帅的罗城之行。
萧彧沉吟道“罗穆穆也不是吃素的,昨天那场闹剧怕是一箭数雕了。一可借此试探出南方对罗家的态度以及重视度,辛家地处西南势力也偏弱,纵使日后与南方合作也不必结下太强势的敌人,二是可以暗示北方罗家有投诚的意向,放松我们的戒备,方便罗家趁机行事,三呢只怕她对联姻并不赞同。”
钟亭冲口而出,“破坏联姻,少帅如此俊才,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彧有些好笑地摇头道“我又不是金条,哪能人人喜欢呢。联姻也只是一种手段,只要罗鼎天站在我们这边,能不能联姻都无所谓。”
钟亭一直堵的心稍松,可仍悬心道“照元帅的意思还是联姻更可靠些,元帅把您从战场上拉回来不就是打着联姻的想法。”
萧彧食指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扣着,“总统多次派人游说都未果,南方那边传来罗家与南方已悄悄会谈的消息,总统和爹有些乱了阵脚,罗家的形势如此,罗家只会比我们更急,这几日严密注视罗家和南方政府的一举一动,尤其罗伯晦和罗穆穆,罗家这场夺嫡之争,我们势必要捞到最多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