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声,时而近,时而远。
街上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忽然,一阵骚乱炸开,一伙人追着一个人,横冲直撞,飞檐走壁。
“站住!别跑!”
“别跑!”
“站住!站住!”
喊叫声渐渐高涨,彼伏而此起。
“废话兼笑话!你以为喊人别跑,人就能像中了咒似的作木头人。”傻瓜才站住呢?我对此嗤之以鼻。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猝然拉住我的手臂,带我缩进街灯的阴影里。
突如其来,天旋地转间,旋进一个怀抱。我看见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眼,浓黑成墨的瞳。他把我整个人摁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有呼吸洒在颈上,温热有余。
我骇在当场,热热的奶早已脱了手,洒在地上,热气腾腾后袅袅地散着余温。弥散开的奶香味里,掺杂着浓重的烟草味道以及酒的辛烈之气。
“当时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心跳以及呼吸凌乱。我记得自己大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忘了挣扎,忘了反抗,忘了愤怒。被他抱着的那一刻,我就像是抱着满满阳光香味的棉花被子。”
追喊声此起彼伏,渐行渐远。
少年放开了我,说:“对不起。”
我拍去身上的液渍,语气平静地说:“真是用之无意,弃之无替的一句话。”
少年愣了愣说:“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当时我的脑海里翻腾出一系列刻薄残酷的话语。
“我想……”话未及说出口,变故又起,耳边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在这儿呢,快追!”
“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别让他跑了!快追!”
“站住!站住!”
“站住!”
之前的那伙人哭追无果,疑心渐起,又折返回来,往回搜索,意外地发现了他。
少年一把拉住我的手,眼光凌厉,说:“跟我走,你已无法置身事外。”不待我回答,少年就抓住我的手返身即跑,飞奔如风。有一个胖男人站在街角处,少年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前跑。
那人摔在地上,而少年带着我奔跑如风,一路狂奔进深夜的尽头。
少年牢牢地抓住我,使我被迫跟着他在人潮中穿行,在巷陌间狂奔。
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扯着长裙子跑。我没有方向感,盲目地跟着跑,跟着他冲撞行人。
那一夜,我飞了似地跑,长裙子被风吹得失控。那一夜,我一直手足无措地跑,在繁华或萧条的街道左闯、右插、上窜、下跳。
浩荡的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喘得心跳越来越致密,仿佛要脱离出自己的身体。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在这场大风里烟消云散的时候,我失足狠狠地摔了一跤。少年终于停了下来,他要扶我,我没好气扬手就甩,用力过猛甩掉了他的眼镜。我挣扎地站起身,咔地一声,把他的眼镜踩得支离破碎。
这一事实浇熄了我的愤怒,我不知所措,站着不动。冷不防被少年一把抱起,开始了新一次的奔跑。
正好有一辆公车停站,眼见车门就要关闭,他抱紧我,一个箭步冲进车里。车门当时合上,车向前冲去,我还没有站稳,被惯性带得一跌,幸而被他及时扶住了。
少年搭在扶手上,微微气息,整体上并无大不妥。
我背着他瘫软,闭起眼费力地喘息,每一口都艰难。我用手捂着胸,试图平稳呼吸。
“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拿我怎么样。”我这样说。
“只怕万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