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概念、画面,是如此的低微、琐碎、甚至……滑稽。与它曾看过的无数文明史诗、英雄悲剧、神明博弈相比,简直如同尘埃比之星辰。
但!
正是这种“低微”与“滑稽”,这种截然不同的“叙事质感”和“存在层级”,如同冰水浇头,让它那被范剑终极问题点燃的、濒临自我认知崩溃的“风暴”,瞬间降温了一点点。
这不是它理解的“戏”。这甚至不像它理解的“戏外”。
这像是……另一种完全不同“规则”下的……小把戏?或者说,另一种形态的、“更基层”或“更荒诞”的“存在运作方式”?
它的“归寂”,是要终结一切****、一切意义追寻后的终极宁静。
而范剑脑海中闪过的这些片段,似乎指向的是一种……连“****”都懒得构建,直接在某种“功能化”、“游戏化”规则下运行的……琐碎日常?其中甚至掺杂着明显的“错误”(把救护车当成警车)和“狼狈”。
这种强烈的、本质性的“差异感”,像一根奇怪的楔子,卡进了它因范剑之前问题而产生的认知裂缝里,暂时阻止了裂缝的进一步扩大,却也带来了更多、更混乱的疑问。
“……那是什么?”存在的尖锐声音低了下去,变回了一种更加复杂难明的沙哑,深红的目光死死锁定范剑,尤其是他的头部,仿佛想看清他脑子里到底还装着多少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刚才……泄露出的……碎片……那些‘低语’和‘画面’……是什么?”
范剑自己也愣住了。他清晰无比地“回忆”起了那段关于捉鬼、地府系统的经历,仿佛那就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说,那确实是某个“他”的经历)。但他同样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身处“归寂”空间,正在面对一个想要终结一切的老古董。两段记忆/信息流在他意识中碰撞,让他有一种奇异的错位感。
是那个所谓的“叙事稳定协议”?还是自己这身“混乱异质”的本质,在高压下自动产生的某种……“信息溢出”或“跨界联想”?
不管怎样,这似乎……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范剑眼珠一转,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这次带上了更多玩味和一种“你看,我就说吧”的神情。
“哦?你‘看’到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些啊……那就是我跟你说的,‘戏外’的‘戏外’,或者说,另一种‘玩法’。不怎么高级,挺琐碎的,对吧?抓几个迷路的小鬼,应付个地府的kpi,还得小心别被普通人当成神经病……”
他摊摊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你看,你在这里看得累了,想着‘归寂’。可在那一边,‘地府’还得忙着抓逃跑的鬼魂,维持‘轮回’这类基础业务的运转,虽然用的法子看起来有点……嗯,接地气。大家各有各的‘剧本’,各有各的‘系统’,各有各的‘麻烦’和‘kpi’。”
“你厌倦了‘看戏’,觉得一切终将归于你定义的‘静’。可你看看这些,”范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些‘琐碎’、‘荒诞’、‘错误’、‘狼狈’……它们甚至够不上你‘戏台’的边角料,但它们就在那里,按照自己的逻辑运行着,生灭着,吵闹着。”
“所以,回到我刚才的问题——”范剑的笑容变得深邃起来,“当你坐在这里,准备按下‘终结’按钮时,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你这份‘终极的疲惫’和‘归寂的渴望’,也只是某个更庞大、更难以理解、或许同样有着自己‘kpi’和‘麻烦事’的……‘存在’或‘系统’……所编写的一段……比较有‘格调’的剧情呢?而像地府抓鬼、凡人打架认错车这类‘琐碎’,或许才是那更大背景下的……‘常态’?”
这一次,山顶的存在没有立刻爆发。
它陷入了更长久的、更深的沉默。
暗红水域的巨浪缓缓落下,涟漪却久久不散。墨色云雾的漩涡逐渐平复,但颜色似乎变得更晦暗难明。废墟之山停止了崩裂,却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它那深红的目光,在范剑、吕布、李白、陈世美身上缓缓移动,最后又落回范剑身上。
那目光中的疲惫与空洞依旧,但先前被激起的剧烈波动,此刻沉淀为一种更加厚重、更加迷茫的……沉思。
范剑带来的,不仅是颠覆性的问题,还有那些作为“例证”的、琐碎荒诞的记忆碎片。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它无法忽视、也无法立刻用“归寂”来消解的“异质性”。
许久,它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初的缓慢与沙哑,却不再有那种绝对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仿佛触及了无尽虚无的……倦怠的疑惑。
“地府……抓鬼……kpi……”它咀嚼着这些陌生的词汇,仿佛在品尝某种味道古怪的食物,“琐碎……常态……”
“那么……‘我’的‘归寂’……或许……也只是……另一种‘琐碎’?”
它抬起头,深红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墨色云雾,投向那不可知的、范剑所谓的“更大存在”的方向。
“如果……一切皆‘戏’……或皆‘琐碎’……”它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自言自语,“‘终结’本身……又有何意义?”
“等待……又有何意义?”
它重新看向范剑,目光复杂难明。
“你……带来了‘混乱’。”它说,“但……这‘混乱’中……似乎有……‘别的’……光亮。虽然微弱……且……可笑。”
它顿了顿,做出了新的决定。
“《归寂》……延期。”
“你们……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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