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需些时日即可。”
“不必多些时日了,就当下吧。南疆民心浮动,王府治下不安,此非长久之计,为安民心,稳固社稷,寡人有一议。”安南王目光直视杨重威,不怒自威,“请杨参将即刻下令,约束部曲,肃清匪寇,遏制滋扰地方之举。
同时,分遣贵军三分一人马,移驻龙尾城内外近郊大营,与王府卫队协同布防,共维州府安宁。如此,既可震慑宵小,安定人心,亦显朝廷与王府同心同德,共御外侮之决心,杨参将以为如何?”
帐内空气瞬间凝滞数分。
杨重威身后的几名将校闻言,脸色骤变,流匪劫掠不过小打小闹,纵被揭穿,不过赔礼道歉便是,如今却要分兵进驻龙尾城?这无异于将一部分人马置于王府的眼皮子底下,甚至是刀口之下……
杨重威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艰难权衡,最终抱拳沉声道:“殿下心系社稷,体恤民情,末将遵命!即刻传令各部,严加约束。
至于分兵进驻龙尾城……
末将亦深感殿下高义,为安民心,共御外侮,末将愿亲率一部精锐,进驻龙尾城,听候殿下差遣。此乃末将分内之责!”
此言一出,不仅安南王身后的陈易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连杨重威自己的副手都愕然抬头。
“哦?”安南王似乎也有些意外杨重威答应得如此痛快,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杨参将深明大义,社稷之福,那便有劳了。”
“不敢,此乃末将本分。”
杨重威躬身领命。
…………
送走安南王一行,中军帐内的气氛一时极度压抑。
“大人!”副手再也按捺不住,急声道,“他这是要把我们的人当人质押在龙尾城!三分一人马进去,等于把脖子伸到了刀口下!你怎么能……”
“闭嘴!”杨重威脸上的恭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狞笑,“你懂什么?这安南王想用大义名分框住老子,让老子当缩头乌龟?那就给她来个将计就计。”
副手还想辩驳,忽然有悟,“你是说…魔教……”
杨重威踱了两步,应道:“她不是要安定民心,共御外侮吗?好!老子就顺着她的话!魔教妖人,祸乱天下,为朝廷与天下正道所共厌。
老子进驻龙尾城后,要光明正大地在龙尾城及周边州县,大肆搜捕魔教余孽!到时候,老子想查哪里就查哪里,想抓谁就抓谁!查王府?查土司?查那些跟王府眉来眼去的勋贵?哼!谁敢拦着?谁拦着谁就是勾结魔教!王府不是要安定吗?不是要社稷吗?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原来这般,大人高见。”
杨重威得意地哼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吩咐道:“还有,那跟在安南王身边的亲卫,相信你当看得出来,那便是此前护送流民那个高手。派我们最精干的探子盯紧他的动向,老子总觉得,此人与安南王关系匪浅,盯紧他的动向,即是王府的动向。”
“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副手领命,匆匆离去。
…………
当夜,陈易回到王府别院。
连日来的奔波、算计、血腥,精神早已高度紧绷,加上不知为何,总觉近来阳气有亏,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
简单梳洗后,他倒在榻上,几乎沾枕即眠。
许是近来赌得太多,他做了个梦,光怪陆离中他又回到了那座喧嚣污浊的赌坊,骰子在碗中疯狂旋转,骨牌翻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筹码堆迭如山又瞬间倾塌。
一张张扭曲贪婪的面孔在烟雾中晃动,岩坎谄媚的笑脸、异端使者冰冷的金属面具、杨重威狡诈的眼神、公孙官的神神叨叨、秦青洛冷冽的凤目、祝莪疲惫的忧容……最后,定格在东宫若疏那张天真又执拗的脸上,她正在桌下,为他呼呼地吸着阳气,嘶……
赌局还在继续。
巨大的轮盘在旋转,牌推了洗,洗了来,他,仿佛置身于赌桌中央,既是赌徒,又像是筹码……
他忽然想,倘若这是一场赌局的话,到底是谁在做庄?
…………………
各方官差连夜搜捕,彻日清查后,整座龙尾城上下风声鹤唳,莫说是宵禁之时,便是白日来往行人都少了许多,生怕被人牵连其中。
这边王府的钦差搜捕西厂千户,那边禁军的士卒逮捕魔教中人,街头巷里压抑着窃窃私语,龙尾城已近乎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易捻着一封密信,转过街角,拐过巷口,他未穿官服,打扮朴素,一路直入到某处酒肆,循着信中所指的房号上楼。
那是一间临街的雅间。
窗外是龙尾城压抑的街道,巡城甲士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陈易推门而入,雅间内只坐着那位气息如枯木的首使。
他正欲开口。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骤然掠去,直刺首使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