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甄茴,宫中所余宫人,七年前不是老妪,便是不知事的孩童。”他缓缓地道,之前的很多疑惑也一点一点地解开,“你阿兄,不是苻宏,更不是苻丕!他早在七年前便已离世,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晚,同阿娘一起用完膳后,阿兄牵着我回了慈元殿,他第一次不顾我哭闹耍赖,只是让阿甄好好守着我便径自离开。”
当时她从榻上爬起来,趴在窗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阿兄讨厌。地上雪还未化,月光照着,衬起白光,枝头上的残雪落到他的肩头,他伸手拂去,回头看着她,眼角尽是温柔与宠溺,她却气得把窗恨恨地合上,对着一旁痴痴望着的阿甄抱怨,以后再也不要理阿兄了!
“当晚,阿兄没了,阿娘自尽了。然后,便是屠杀,阿甄抱着我,紧紧地捂着我的眼睛,我却还是看到了他们的血。十岁之上,五十以下的所有宫人,尽数灭口,除了被舅父保下的阿甄。”舅父说阿兄太傻,本就不是心狠之人,却偏偏走了那条绝路。
“死在这儿的人太多了,我不愿再多一个。”她避开他的视线,欲撑坐起来,却忘了左肩的伤,一时摔了下去。
慕容冲看着她肩上的茶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有些讽刺地道:“我还道你们是父女叙情,看来是演了出武斗。”
苻笙笑靥如花,粲如朝阳,“可惜我连对手都算不上,因为从始至终未入过他的眼。”她事不关己地说着。
殿外是莫石与莫离轻声嘀咕的声音,大概是莫石在问莫离今晚的情况,莫离左拉右扯的惹急了莫石,才一时不慎发出了动静。
“你身边忠仆甚多,你很幸运。”他没有接过之前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看他们年纪,都是自小生长于此的,这几年你倒是调教得不错。”
她听后,脸上露出微微得意的情绪,还调皮地对着他眨眼,“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得看主子!再者,我还有阿甄帮着,她可是我阿兄的关门弟子。”
“是吗?我怎么记得当初成璋殿有个经常怕我冷,想亲自为我暖床的侍女,这也是看主子的?”他含笑打趣。
至于甄茴,慕容冲垂眼,遮住眼中闪过的情绪。
两人便似平日闲话,东南西北地聊着,直到晚风吹得有些发凉,才似想起已经入了夜。
苻笙拉住欲转身离去的他,眼中带着莫名的期望,“过几日北宫便会解禁,如果你要离开,那是最好的时机,你想走吗?”
两人相视,谁也看不出谁的心思,慕容冲转身,将她拉着他衣袖的手拂开,而后再握住她的手,他弯下腰,靠近她的脸,轻声问:“你想我离开?”
她笑,缓缓摇头,“不想。”
“你怕吗?”他又问,不知是问怕他离开,还是怕他不离开招来祸事?
“不怕。”她还是一样的笑,坚定地摇头。
慕容冲也笑,而后放开她的手,“让秦女医帮你上药,从头到脚,倒真每一处好了。”
苻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消失。
慕容冲一路走出慈元殿,没多久,便见到守在路边的秦凌。
她朝他行了个礼,而后慢慢跟在他身边,却见他忽然止步。
“去帮公主上药吧!过些时日我再寻你。”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直到看到他转身时脸上露出的迟疑,她才觉得似是哪里不对。
她只觉得心中不安,计划行至今日,已覆水难收,而她,也不希望他回头,他应该变得更强,不被任何人左右、欺凌。
“公子。”她忍不住叫道。
慕容冲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他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抬头望着被乌云遮掩的星空,“破军既出,除非生死。”
王寻这条线虽然失了控,却比他当初所想的更为精彩。
人心难以预测,但是一旦握住其死穴,其实也不难掌控。
这场博弈之中,他并无赌注,所以他无所顾忌,对于想博的结果,却越来越庞大,进入这场局势的人也越来越多。而这些人中,最原始的只是苻笙,而计划进行到现在,变化最大,让他最难以把握的也是她。
更甚至于,他能走到今日,少不了她的推动,即使她的初衷,只是为了甄茴,却因此帮他引来了最合适的契机。
今夜她的话确实让他意外,无论是被掩埋的七年前的真相,还是她对他的坦白。
如果更早一些知道她对他身份的了解,或许,他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先选择杀了她。
慕容冲轻叹了口气,回头朝秦凌道:“若有那一日,你还是归家吧!”
她曾说她不愿不恨,即使没有自由,只要能在北宫中安静度日,便已是满足。那么,对女子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