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自知昨日犯了错,即使苻笙不怪罪,也颇有些沮丧,不敢再同以往般近前来。
她正蹲在炉前熬药,使劲地扇着风,天气本就热得不行,她又围着炉,两颊的汗更是不断。
忽然察觉到头顶的阴影,一回头就见莫石一声不发地站着,只是皱眉看着,她惊得一个退步,差点撞到滚烫的炉子上,幸亏莫石动作快拉住了她。
“总是这般咋咋呼呼的,什么时候能后稳妥些。”莫石让她起身,见她脸上乱糟糟的,无奈地拿出帕子,“去整理整理,公主那儿还等着你过去!”
秋景还愣愣地站着,又听莫石道:“还站着做什么?”
她才真的反应过来,公主和莫石姑姑都没有生她的气!她赶紧没头脑地往外冲,又忽然跑了回来,指着熬着药的炉子,“药还没……”
莫石摆摆手,“你去吧,这边我看着。”
苻笙因为额前留了伤口,便有些不愿将两鬓的发全都挽上去,以前她从未在意过这些,但不知怎么的,想到慕容冲今日要过来,便难免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爱美心思,也算是应了那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莫石却怕头发放下来掩了伤口,天气一热伤口不透气,反倒不利于恢复。莫离颇是无奈,公主难得固执,而她原意也是赞同莫石的,只是怕莫石再这般直言不顾,让公主真的羞恼起来,便借口支开她去取药。
最后,还是秋景用从不知哪儿学来的手艺,既遮住了苻笙的伤痕,又不让发丝挨着伤口。
等到插好最后一根攒凤金翅镂云簪,众人才都松了口气。
苻笙见此,也有些不自在,听见秦女医已经在外候着时,便急着起身,就听见秋景不解地道:“公主不用口脂吗?”
苻笙瞪了她一眼,便翩然而去,身后的侍女们都掩嘴而笑,气氛悠然欢快,又透着点女儿家的羞涩。
莫离轻点了下秋景的额头,“你呀!”
苻笙看到秦薇时,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抿了抿嘴,又是一派公主风范,温和,从容,大气。
她让秦薇起身,便询问她在北宫之中是否习惯,平日用度可有不足,全然看不出方才的害羞。
“秦女医可知,外边的乞巧节是如何过的?”过几日便是七夕之日,秋景对此好奇得紧。
就连苻笙也都看着秦女医,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秦薇写方子的手略略一顿,而后有些为难地摇头,“知晓得并不多,只莫约见过似乎会有灯会。年轻未婚的郎君和娘子们以灯为信,若是有意,便会在灯会散了后,点上一盏花灯,悬于高枝之上。更有甚者,月下定情,相许终生。”
一向沉稳的莫离也听得入神,只是想着便觉得美好可期,只是灯会,却是离得她们远了些,只盼着到了年岁出宫,能一睹繁华之色。
殿内皆是年轻,甚至多是未有婚配的女子,心里无不浮现着如此盛景。
“公主,先喝药吧!”莫石见一旁的药已温凉,便提醒道,对一室少女的心思毫无所觉。
这一日,大伙儿嘴里谈论的,无一不是乞巧节,秋景甚至计划着去抓一只蜘蛛,然后好好养着给她织网。
只是,苻笙却没了心思,慕容冲失约了。
她来到小书房,安静地坐于窗前,脑海中一时是慕容冲的影子,一时又是舅父写与她的信。
信中除了同往日一般的询问她的病情外,还提及了她的婚事。
她的外祖父已在一个月前去世,她的皇祖母苟太后更是因此重病一场,醒来后忽而忆起她母亲在世时的仁孝,一时难忍心中哀思,在陛下面前提起了她,想为她择一门亲事,告慰逝者之灵。
符笙从这字里行间,不难看出舅父对她那父皇和皇祖母的讽刺和不满,却也难免为她感到欣喜,信中还提到他日宫外团聚,以解多年不得见之心酸。
可是,她心中却十分清楚,所谓的祖母忽然想起她母亲,倒不如说是他舅父舅母,以及她那从未谋面的外祖之劳。
她从来不会去想当时听到的那番话,不会去探究她究竟是谁的女儿。因为她只知道,她一定是她阿娘的孩子,阿兄的手足,她阿娘不认的,她也不认,那她永远都只知道,她是大秦公主。
至于出宫,她只记得她当时看到时,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
就算出宫,于她而言,其实不过是换个被囚禁的居所,只是从宫中挪到了宫外,或许,还比不得现在的安宁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