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琊——败!
倒地的风琊看着对方,黑衣人持手中的剑直刺风琊咽喉,风琊无法亦无力闪躲。
有记忆以来,那大概是风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眼神,眼前之人强大得超乎想象,他轻敌冒进独自追出来又无同伴支援,如果对方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就在剑尖差他的喉咙最后半寸的时刻。
“不要——”
一旁受伤的谢衣喊了出来。
黑衣人停下了手中的剑。
“别……杀他,我们……一起尽快离开这里——”
谢衣断断续续道,带着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那个黑衣人,那人一言不发回头看了看谢衣,然后注视着眼前已无法对战的风琊。
沉默了许久,他收起了剑,却仍旧未发一语,只是缓缓转身向谢衣走去,而后他扶起了受伤的谢衣,一步步离去。
那一年流月城众人鸡飞狗跳了好长一段时间,沈夜怒于谢衣就这么给逃走了,而无厌伽蓝的机关也破坏殆尽,需要时间修复。
无论是沈夜、风琊还是其他流月城人,没有人能说出这个黑衣人的来历,他来去皆如一阵风,所做的一切也都不明所以,没人知道为什么他能有强大到比肩高阶祭司的能力,能够破坏得了无厌伽蓝的机关,他和谢衣又是什么关系。
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个人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救谢衣而来。
可是流月城人都无从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而千里之外的纪山。
“忘川,你……为什么要去无厌伽蓝?”
为他包扎伤口的手停住了动作,伤重卧床的谢衣注视着他,他却没有抬眼和他对视。
“如果我不去,你必定会死在那里!”
脱下面具后的面容,是谢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此刻却仿佛哪里,又好似有些陌生。
“你……这算是不听我的命令了吗?我告诉过你……”
“你说如果你有万一,不要我为你伤心,还说如果你回不来,让我以谢衣的名字和身份,避开流月城的人,好好活下去。”
忘川打断了他的话,平静看着他,然后笑着说道:“但你可没有命令过我,不能去那里找你,不能设法阻止你死在那里……”
那句话毕,谢衣愣了许久许久。
那是谢衣第一次见到,忘川原来也会笑的。
“说起来,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了风琊?”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愿多造杀孽。”谢衣带着些无奈的笑容向他道:“虽然风琊处处为难我,置我于死地,但他终归也是我的族人,而且身为偃师,我不想夺走这个世上任何人的生命。”
“生命……有那么重要么?”
谢衣笑着看向他,而后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忘川或许是很难体会到的。这个世上,生命是最珍贵的存在,虽然我可以制作很多像活物一样的偃甲,但偃甲永远比不上活生生的生命,哪怕是一只飞虫,也比最精密的偃甲更珍贵。因为……”
谢衣忽然低下了头,有些失落地说道:“生命一旦逝去,就永远不会重来了。”
“……”
那一年的纪山,开满了一种无名的花,此花鲜艳灿烂,生命却十分短暂,一个春天过后,便全数枯萎落尽。
谢衣永远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忘川带着那位钟爱偃术的少年来到静水湖,然后他一字一字教诲那少年道:“生命,至为灿烂,至为珍贵,而又永不重来。身为偃师,万望敬之畏之、珍之重之……”
谢衣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忘川也会带着面具在朗德寨,面对着流月城众人的咄咄逼人,面对着寒汐众人可能后续不断而来的追杀,明知自己将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却依然对身后夏夷则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愿多造杀孽。”
然而却从那之后,忘川一直到死都不曾再回到纪山,回到这个,他最初临世的地方。
流月城黑暗之间,谢衣缓缓步入黑暗的牢狱。
十年光阴去,这一片牢狱中却只有永无天日的黑夜。
他缓缓展开了一直紧闭的手掌,手掌中,一颗湛蓝色的石头微微发着光。
忘川临去之时,他们相互紧握的手中,留予了忘川交付他的最后一物。
冥灵石——
带着谢衣曾经分魂与他的一魂一魄,和他曾生为忘川的,全部的记忆。
三途水,忘川河,几世离别几轮回。
忘川,是世人一切记忆的起点——
和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