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神殿,流月城祭祀神农的神圣之地。
谢衣踏上神殿之刻,身形不由自主一滞。
天边的月色无法照彻寒夜漫漫,零星的火焰无法冲破寒冷,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砖每一瓦都早已熟悉,此刻却又全然陌生。自当年一别流月城,不知几番岁月,如今的神殿,只余留下了比之当年更清冷的感觉。
神农神像已积满了尘灰,神像前已不见了日日夜夜祈祷的族人们。
这里更清冷,更惆怅,也更寂寞。
他走进神殿的时候,只见沈夜独自倚坐于神殿之上,闭目仿佛陷入沉思。
谢衣一步步靠近,他毫无反应,直到快至他的跟前。
沈夜睁开了眼睛:“你来了,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
谢衣注视着眼前的人。
心中,忽然有着一股难以诉说的失落和愧疚感,映和着神殿上冰冷的火光,从未感受过得孤冷仿佛已融入了这里的每一片空气。
“大祭司,你病了。”
谢衣缓缓道。
“哦,何出此言?”
“若是从前的大祭司,恐怕我踏入神殿之前,就会被察觉。”
沈夜没有再说话。
“我早就该想到,大祭司这么急于从我手中得到劫火下落,不惜如此剑走极端,绝非是因为……”
“谢衣,你也未免太天真了——”沈夜忽然立起身,嘴角边露出了高傲的笑容:“你真以为,本座不杀你,是因为你运气好?”
谢衣默然无言。
“实话告诉你,流月城上下至今无人知道,明川便是本座一掌打死!”
“大祭司……”
“风琊也是本座派去送死的,本座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非但杀不了你,而且终会死在你的手上!”
“……”
“我如果真的想要得到劫火,根本不会在意多杀几个人,无论是你还是乐无异,都一样!”
谢衣注目凝视着沈夜。
“我明白了,多谢大祭司手下留情!”
谢衣手覆胸口,对着沈夜一个行礼。
眼前这个人,背负着流月城无数族人性命与未来。他为流月城失去了一切,却仍独自守候在着这漫漫的长夜。
“不必谢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对流月城而言,留下你的性命,用处很大。你……和我来吧!”
良久,沈夜道,而后头也不回离去,谢衣犹豫了片刻,也迈步跟了上去。
城外的嘶喊渐渐低微至喑哑,风中只残留了雪花飞舞的声音犹如挽乐,流月城人漫长的生命与记忆在这片死寂的城中逐渐走向落寞,只有那千山冰雪仿佛万载不融,渐渐冷却了温暖,也冷却了人心。
一步一个阶梯踏上流月城寂静之间,谢衣忽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寂静之间,沧溟双手合十跪立于五色石神树之前。
她和谢衣记忆中的容貌分毫未变,却在眉宇间,多了太多他无法抚平的哀伤。周围沉寂的连一丝风的声音也没有,然而浓烈的气息却不减压抑的气氛。
“你,回来了……”
沧溟有些忧伤缓缓道,双手合十的动作动也未动,闭目神色亦不见波澜。
“城主,我回来了。”
沧溟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依旧是当年熟悉的样貌,却是转眼一瞬沧海桑田,谢衣跪道:“谢衣,参见城主。”
沧溟注视着他,仿佛隔世的再见。
“昔年,我助你和萧河雪离开流月城时,我曾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回到这里。”沧溟微微一笑,满是仓惶:“但最终,你仍旧是回来了。”
“当年若非城主之助,我们绝无法安然离开此地;若非捐毒的意外,萧河雪也定会与我同回此地。”谢衣缓缓道:“无论天涯海角,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心逃避流月城追杀,却始终无力回天,如今谢衣明白了,不管到了哪里,对我们而言,流月城都是最终的归宿。恰恰因为如此,我们就算再远也终究也逃不开心魔的阴影。”
若无心念,何以执着?
若无执着,又何以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