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程师父就是被改造成了活傀儡,那你,又做了什么?”
“魔魂魔血之渡引,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其中操作十分复杂,我擅于蛊术医术,心魔自然选中我,来为他完成这一切。”
“你就这样,任着他为所欲为?甘愿做他的帮凶?你不是流月城七杀祭司吗,为何要与心魔沆瀣一气?”
“孩子,你对流月城知道多少,又懂得多少,难道你以为流月城祭司,都如谢衣一般不成?”
乐无异止了声,不可否认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来自谢衣之口,他确实曾以为,流月城不过受制于心魔所以以断魂草危害人世,可如今看到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师父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流月城,他至死还想要除去心魔,为流月城解此困局。”
“师父……”七杀祭司一敛眉,冷笑着道:“你的师父又如何?他和我流月城,并没有关系。”
“就算师父叛出流月城,可他从来没放弃过流月城!”
“哈哈哈……”瞳忽然笑了,那笑声毛孔悚然,让乐无异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感:“乐无异啊乐无异,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是没有看清真相。枉你自诩偃师,却未曾发觉,你的师父,根本就不是谢衣。”
“你……你说什么,我师父……不是谢衣?你在胡说什么?”
“我问你,你可注意到过,你师父与常人有所不同?”
乐无异不知对方说此话的意图,不过脑海里确实有过很多疑惑,只是此刻,他不愿让对方把握了主动权。
“师父就算与常人有些不同,但这不能否认他是谢衣的事实,再说了,如果他不是谢衣,那他又会是谁?”
瞳摇了摇头道:“十年前,流月城曾发生一场动乱,有人闯入流月城中欲毁去流月城命脉之五色石神树,被大祭司当场抓获,五日之后,大祭司便对流月城宣布,闯入之人已被其处死。”
“这……”
“这个闯入流月城之人,便是流月城前任破军祭司,谢衣——”
“师父……”乐无异彻底愣住,而后激动反应道:“你胡说,如果十年前大祭司真的杀了师父,五年后我又怎么可能在长安码头见到了他,他那时……”
乐无异忽然停住。
长安码头上,白衣偃师笑如春风向他伸出手,温和道:“小公子,你没事吧?”
师父明明知道我真实的身世,他却从没告诉过我,十年前在长安我和他曾经见过面,他却对此否认……
谢前辈忌惮于流月城我可以理解,但我觉得他没道理连这些事情都瞒着你啊……
长安与闻人的对话,此刻清晰徘徊在脑海里,乐无异忽然觉得全身被冻住了一般冰冷。
“看起来,你还是注意到了某些不同寻常之事了。”瞳冷冷一笑道:“从始至终,你的师父并不是真正的谢衣,你和谢衣,不过是两个从无相识过的陌生人罢了。”
“……”
“早在叛出流月城的第一年,谢衣便自知流月城不会放过他,他迟早难逃一死,为了保存偃术,他将自己的学识与部分记忆封入一尊偃甲人中。”
“偃……偃甲人?”
“而这具偃甲人,就是你所谓的——师父。”
瞳的话,如同天地一片倾塌回响在脑海里,乐无异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是呆愣在当场。
偃甲人……师父……他无法想象这两者的关联在哪里,脑海里一片天旋地转。
“可是,这怎么可能,师父行为举止,根本和常人无异,怎么会——”
“你师从那位偃甲人五年时间,对谢衣的偃术造诣,你莫非还看不透?你对他的偃术到底了解多少?”
乐无异忽然冷静了下来,闭上眼睛缓缓道:“你说的对,师父的偃术确实旷古绝今,无人可及。虽然这五年来我不断努力学习,但仍旧与之相差甚远。”
“……”
“以偃术造人,这样的偃术,确实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说不清是伤感还是崇拜的神色在乐无异脸上变换着,瞳看着眼前心中矛盾的少年,继续道:“当年谢衣来到流月城之前,曾命令偃甲人好好保存偃术,不干涉江湖之事,小心避开流月城追杀,而它也确实一向安分守己。直到此次,流月城海市基地主事公西原之死,让我们察觉到了,原来这个人世,还有谢衣的存在——”
“海市,公西原——”乐无异顿时手冷了大半,“师父他那个时候,是为了去救我,才会——”
“我们确实想不到偃甲人会以这样的方式重现,而且更没想到,他会收你为弟子,想必这也是谢衣的意愿,希望他身死之后,有人可以传承其偃术,我想偃甲人是看中了你的偃术上的天分,于是将你收入门下,代替以谢衣的名字、身份传你偃术,更不惜为救你赴死。”
代替以谢衣的名字、身份传你偃术,更不惜为救你赴死——
乐无异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无尽的空虚感仿佛掏空了内中的一切,只留下一片默然的仓惶。
闭上眼,白衣偃师的音容笑貌仿佛昨日未曾消散,自无厌伽蓝那夜之后,他几乎夜夜梦到那日,梦到那火光燃过如地狱红莲,无厌伽蓝中白衣偃师被沈夜一剑穿心,刺穿了胸膛。
“师……父……”乐无异轻轻唤着,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眼中的泪,几乎夺眶而出。
“既然我师父是个偃甲人,那沈夜……那一剑,杀得了他么?”
“不必怀疑,你师父确实已不在人世。”瞳冷冷道:“只是,他并非死于无厌伽蓝,而是死在流月城中,大祭司将他带回流月城后,贪狼祭司风琊毁去了偃甲人维持生命的聚灵石,而后他被送到了我这里。”
“……”
“我将偃甲人拆卸之后,从他残余的记忆中读出了整个事件的始末,这也是我现在能在这里,告诉你真相的原因。”
瞳饶有趣味看着乐无异此刻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神情,夹杂着悲愤、难过、惘然却又无奈,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克制着心中的冲动。
“师父他……再也回不来了……是吗?”
瞳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他片刻,答非所问道:“堂堂一个偃师,却要尊一具偃甲为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