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仿佛凝固一切的冷。
闻人羽抬起头的时候,天空正飘落着雪。
她出生在南疆之地,常年驻守湿热的百草谷,纵然曾到往过边疆严寒之地,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流月城,确实有种令她畏惧的冷。
流月城的上空永远不见天日,唯一的光明是那皎洁如雪的明月。
百草谷纵然永远没有繁花似锦,却常年生长着生机勃勃的长草,而这偌大的流月城,却连活物几乎都不见,只有漫天飞雪,是唯一的风景。
这里的雪不同于太华山,太华山的雪冰冷却纯净,素白的颜色干净得透亮,而这里的雪……
只有冷,除了冷,还是冷,冰冷到透了心。
夺走了温暖,只剩下看不到光明与未来的绝望。
闻人羽缓步沿着石阶,行至一座石门前,石门上长满了青灰色的苔藓,阴翳的色泽令人心畏,闻人羽定了定,持着长枪跨步走了进去。
闻人羽刚走进石门,便见到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一池清塘之前。
那塘清池中的水早已冻成了不再流动的冰,那个背对着她的人有着一头如月色雪白的头发,玄黑色的冰冷长袍,纵然背对着她,闻人依旧可以感觉得到,一股寒冷的窒息无形笼罩着当场。
“这是哪里?”闻人羽手持长枪,戒备以对。
那人缓缓转过身。
一直被眼罩罩住的眼,枯槁消瘦的面容冰冷得毫无生气,他的一举一动亦真亦幻,像鬼魅幽灵一般毫无声息。
“这里是流月城,生灭厅。”
那人的声音毫无感情与波澜,一字一字带着令人毛孔悚然的语调。
“流月城,生灭厅?”
闻人羽喃喃重复着,忽然忆起无异所言的在流月城遭遇的一切,目光一凛。
“莫非你是……”
虽然闻人羽从来没有见过他,但她亦曾听无异说过这个人,这是如此特别的一个人,实在令人很难认错。
“我乃流月城七杀祭司,生灭厅主事,他们叫我瞳,在流月城众祭司之中,位次仅在大祭司之下。”
瞳淡淡说道。
“果然是你!就是你把我师父,变成了活傀儡!”
闻人羽心中有着道不尽的悔恨和难过,她从来都是善良不埋怨的坚强女子,但对眼前之人的恨意,却无法消弭。
“你师父……”瞳呢喃念道,而后淡淡一笑:“原来你说的是十一。”
“我师父在哪里?”
瞳淡淡笑着。
闻人羽却已不再需要他的回答,她已然看到了。
瞳的身后,生灭厅阴冷如地狱的殿宇之中,一道不世身影坦然走出。
伟岸、挺拔、身姿犹如泰山磐石般稳重,那是闻人羽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师……父……”
闻人羽轻轻喊着。
那是闻人羽一生最熟悉的身影,但此刻,这身影却比任何时候都陌生。
记忆中,师父身披战甲,宽大的臂膀可以把年幼的她高高举起过头顶,虽然师父对她和师兄一向严肃,但闻人却也无法忘记,师父每当在看到她的时候,露出不易察觉的温柔笑容。
闻人羽一生没有父亲的记忆,她只有师父如父。
但此刻眼前,熟悉的面容,却不是熟悉的气息。
程廷钧一身魔氛,黑暗的力量环绕着他的周身,双目狰狞成血瞳,再也不复当初的严肃和温柔。
“小姑娘,很不幸告诉你一件事,如今你的师父,已经不复再有记忆和人性,如今的他……”
瞳没有说明白,闻人羽却已经明白了。
最不愿见到的场面,还是遇见了。
“哈哈哈哈……”程廷钧发出了阴沉的笑声,闻人羽心中一痛。
那不是他师父的声音。
师父的笑声,从来是爽朗而温柔的。
师父从来笑得令她心暖,绝不会如此令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