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仿佛是良久,少年冷冷向华月问道。
“哦?”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为什么……
华月掩饰不住眼中的讶然,随即又觉得万分可笑,寻常人若是面对这般情景,要么贪生怕死逃走,要么就是义薄云天的和她拼命,可到了这个地步,少年却在不住的问她为什么……
这是何等执着又可笑的心情。
“流月城行事,何须一定有缘由?就算有,也无须对你解释。你是谢衣弟子,看在和谢衣过往情分上,若你知难而退,还可留你性命!”
“流月城……哈哈哈……”少年笑了起来,深深将面容埋进了手中:“真是太可笑了,无缘无由便可以如此见踏别人的人心性命,把夺走别人的生命当成一件如此稀松平常的事情,原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流月城!”
真是太可笑了……
少年悲伤摇着头。
记得曾有那么一年,他和师父在山林中寻找一种偃甲木材,就在他找到大树欲折断粗枝干的时候,师父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他疑惑不解,师父只是向着树梢上轻轻一指。
那根枝木的末端,一只小小的鸟儿,在那里安了窝,此刻正瑟瑟缩缩地望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窝里,是甜甜睡去的两只雏鸟。
心有所感的,他放弃了这根枝木,笑着看着师父,然后他拉着师父说道:“师父,我们换个地方再找找——”
师父慈爱般点了点头。
那是少年第一次从心中领悟,哪怕是世间最幼弱的生命,也同样存在着珍贵与灿烂。
“无异你要记住,生命,至为灿烂,至为珍贵,而又永不重来。身为偃师,万望敬之畏之、珍之重之……”
师父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并肩站在静水湖畔,看着天际飞鸟翱翔,水中游鱼弄摆,林间山雨过境万物生发。
少年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师父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如烙印刻在心中,从那一年开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师父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偃师。
他的师父,教导他的不仅是偃术,更是对生命的敬重。
明明是一个如此珍重着生命、万物和人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偃师,却有人把夺去他的性命说的如此轻易,而且毫无缘由。
这莫不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面对少年的责语,华月忽然怔住了。
眼前的少年仿佛在哀伤中埋葬自己,她平静如水的心,却有那么一刻忽然静不下来。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悲伤,茫然,不解,心痛,却唯独没有她意想中的,愤怒与恨意。
华月宛然一笑,忽然有那么一瞬明了了,为何谢衣会收这个少年为弟子。
“你,真的一定要这么做?”
乐无异再度看向华月的目光,带着近乎挽留的决绝,华月微微一愣,却也只能无奈轻笑,点了点头。
乐无异深深吸了一口气。
“师父曾教导过我……世间生命,至为珍贵,至为灿烂,永不重来。身为偃师,绝不可轻易践踏!可是今日——”
乐无异坚定睁开了眼睛,随即目光一冷,剑尖直指华月咽喉处。
“如果我不杀你,师父就会死在你手里,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那么,即使不愿意,我也只有先杀了你!”
“不愧是谢衣,这无谓的慈悲倒真的一点没变。而你……”华月的表情看不出变化,缓缓而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若打定主意寻死,我便送你这一程。”
廉贞祭司浅浅一笑,弦拨参商动,曲入天云河。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华月素手拨弹箜篌,悠扬的音律奏起,沉闷窒息的沙海天幕仿佛注入一股灵泉,但细听之下,这闻若天籁的音律之下竟暗藏冷冷杀意,透人心凉。
音律无形无影无质,缭绕四周,乐无异和闻人羽几番周旋,还是无法寻得应对之道。但见华月每拨动一弦,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随之而来,或如排山倒海,又或如利刃穿心,两人被逼的踉跄闪避,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我已百般留情,你们却还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华月淡淡冷笑道,乐无异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