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秋鸢端着水盆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我不禁低头看了看,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昨儿因为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着实睡不着觉,就随意披了件衣服,跑到房间的门槛上看着院子坐了一宿的事到底要不要让她知道呢……
我尴尬地抬头对上秋鸢极为考究的眼神,只好清了清嗓子道:“你懂什么,早睡早起乃是养生之道,我不过是方才阖眼了一会儿,享受清晨的新鲜空气罢了,你何故大惊小怪。”
“……养生之道甚的秋鸢倒是真的不懂,不过您好歹梳妆一下呀,就这么蓬头垢面的出来了?”秋鸢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随后又用双手捧着的盆轻轻顶了顶我,“小姐快进去吧,秋鸢给您更衣梳妆。”
“哪有你这样说主子蓬头垢面的?可仔细我叫人遣了你去。”我有些不满地嘟囔着转身入房,一边暗喜秋鸢没在这话题上过多纠缠,一边嘴上又不忘数落她:“我倒是瞧着你愈发地没大没小了,蓬头垢面这词也拿来嘴边挂,可是同哪个丫头学坏的?”
她放下水盆,不由分说,先将我摁在绣墩上坐好,熟练地边拿起木梳替我梳发,边反驳道:“秋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平日里除了小姐的事儿,又能与旁人接触几分?若非要说秋鸢学坏了,那也是跟小姐学的。”
“这你可错了,我向来……”我张口刚要争辩,她又一下截住我话头道:“小姐您可别说,夫人平日里常说的话就是‘咱们温亭啊,长是长得水灵,就是脾性泼了些。’ ”
她不疾不徐地将最后一支发簪插入发髻,绕到我跟前,悠悠一笑:“夫人怕是还不知道小姐前些时候拿自个儿的首饰和家仆打赌枝头上的鸟儿什么时候飞,结果输了一对夫人去年给小姐当生辰礼物的耳环的事儿吧?秋鸢这么冒失的一个人,若是哪日不小心在夫人面前提到了,还不知夫人会怎么做呢?”
我被她这番话呛得不行,讪讪道:“是是,人皆道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你抓了我把柄,便威胁我要告到我娘那儿,也算是应了这话了。”
秋鸢颇有些得意地道:“秋鸢这一生,若能抓着小姐一两个把柄,也算是值了。”
我摇头笑了,这丫头,倒还越说越来劲了。
不过说起那次打赌,正是在被禁足之后。我成日呆在屋子里实在无趣得紧,便悄悄托了秋鸢代自己在屋里坐着,自个儿偷溜到屋外。正巧看见几个家丁聚集在一起打赌玩儿,一时上了兴致,也想搀和进去,凑凑热闹。
奈何他们一见是我逃了出来,忙散开,一人就要跑去告诉夫人,我只好当即摘了耳垂上那对价值不菲的耳环来贿赂他们。
恰是此时院子里的合欢树上停了一只鸟儿,我瞧见,便与他们打赌,谁若是猜中了这鸟儿什么时候飞走,我便将这耳环赠予他。
其实鸟儿何时飞走这事,又岂是人能预料得到的?瞧着几个家仆猜半天也没一个猜准的,我心里乐得正欢,哪知一个人声突然闯入:
“我赌它下一刻就会飞走。”
我一愣,回首去看,却见懿哥哥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身后。他俯身捡起一粒石子儿就往枝头上扔去,那鸟儿一惊,忽然展翅便飞走了。
我看着那空空的树枝,简直哭笑不得——倒的的确确是下一刻就飞走了。
我嗔怪地看了看院子里的几个人:“瞧你们,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却拱手相让给这家伙了。”
此时几个家丁不再接话,各个早已慌张伏地,口中喊着“王爷安好”四字。我却并不随他们一同行礼,只是几步跳到他跟前,将那对耳环放于他掌心,故意愁眉苦脸地道:“得了,小女子愿赌服输,全部家当皆在这儿了,王爷您且拿了去吧。”
他听了顿时爽朗大笑,嘴上对家仆们说着“免礼”,却又反握住我的手,大大方方收下了。
我以为他会把耳环还给我,结果倒是还真的收下了。我撇了撇嘴,眼睛还盯着那对耳环,试探道:“王爷您什么稀奇东西没见过,还当真要收了小女子这对不值钱的东西?”我心里暗道,这对耳环可是我娘送的,若被她知道了我就这么送给了别人,她还不得再禁我一回足。不成,这代价可太大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忽而捏着那耳环在我眼前晃了晃,促狭道:“亭儿可敢与本王再赌一次?若输了,便还给你,如何?”
我伸手去抓,他竟又突然直起身子来,将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看我。
我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闷闷地道:“赌什么?”
“赌你温亭,这一世,都不会离开我邵懿。”他还是眯着眼,嘴角带笑,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像生怕我听不清似的。
字字入耳,我却一下子怔住,待反应过来才羞得攥着粉拳打在他胸口上,嘟囔道:“这么多人在呢……”
他哈哈大笑,轻轻揽住我的肩膀,与我十指相扣;我却紧紧低着头,羞红着脸,连那对耳环也曾不在意了。
……
说起来那时候也并没有约定和他打这个赌,他也不曾再与我提过第二次。这是否意味着,几个月前,我们就知道,这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赢的赌约呢?
我收起心思,看着梳妆案上摆着的几个饰品,指了指其中一对珠玉耳环示意秋鸢替自己戴上。秋鸢捏起其中一只,绕到我侧旁,边替我戴边道:“听说今年四月咱们圣上要举行三年一度的大选册封,不少贵族人家的小姐要去皇宫里呢。”
我“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那又如何?我又不在此列,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莫非你也想去?”我爹乃是两朝重臣,先皇亦是极为看重我爹的为人,知道我爹一生戎马,最崇尚的便是自由,而他最不喜的便是皇宫的束缚。
于是先皇曾曰,温氏一族的女眷皆可免于选秀。如此,自我起,除非自愿,皆有不被入选的自由。
于我而言,我自然是不乐意入宫的,且不说我已另有喜欢之人,以我的个性,怕是入宫以后肯定得闯出不少祸端出来。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秋鸢不理会我的打趣,只自顾自地道:“我不过是好奇皇宫里面是什么样子罢了。”
闻言,我有意捉弄道:“天下女子,除了有心上人的,哪个不乐意入宫为妃,一睹龙颜?你怎的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莫不是也有了中意的男子?说与我听听,或许本小姐还能替你们牵个红线。”
“……”秋鸢手上动作忽然一顿,我心里认定有戏,又不依不饶地道:“你的意中人可是江闻笛江大夫?”
“……小姐可莫要再拿秋鸢开玩笑了,江大夫又岂是秋鸢这等丫鬟能高攀的起的。更何况……江大夫应是已有了喜欢的人吧。”秋鸢慢慢将手放下,一改先前活泼模样,有些苦涩地向我笑了笑。
我愣了愣,疑惑道:“是谁?”
秋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姐……您看不出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感觉莫名其妙,这时,有人在门上敲了敲,似乎很着急地道:“小姐,小姐,快出来,皇上派了林公公来,正在府门口等着呢,老爷喊您快出来迎驾。”
“皇上?”我不由得与秋鸢对视一眼,在这个时候,皇上派林公公来,能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