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望去,城中几乎看不到一座完好的屋舍,甚至大部分街道都被瓦砾废墟覆盖,真如一片绝地。
林浅拿出望远镜,看向城中,此地本是佟养真府邸,此时仅剩一片断壁残垣,几乎无法辨认,甚至连明军、鞑子兵的尸体都看不到,全都被废墟、瓦砾盖住。
林浅又望向西城门,这是塞壬炮射程极限,受损较轻,整个城楼都垮塌下来,周围能看到不少残肢碎尸,两侧营房、民居受损不重。
整个城内、以及周围荒野,都没见到一个鞑子兵。
想必是经过一夜狂轰滥炸,已然撤退了。
林浅收回望远镜,抬头望天:“陈兄弟,安息吧。”
随即沉声下令道:“向广鹿岛航行。”
接替大副岗位的白浪仔传递命令:“升帆,航向西南,左舷迎风!”
出鸭绿江后,圣安娜号至广鹿岛与船队汇合,一同向南澳岛方向驶去。
……
与此同时,镇江以西的驿路上,一队镶蓝旗残兵正骑马前行。
这队兵马约有十几人,士气萎靡,低着头前行,人人都是灰头土脸,身上衣甲大多残破,还有人负了伤。
兵马正中,有一个单马拉的简易车架,车架上铺着茅草,茅草上躺着一人。
此人光头留辫,身着镶蓝旗棉甲,面庞上满是煤黑,双眼闭合,神情安详。
正是大金四大贝勒之一,镶蓝旗旗主阿敏。
阿敏上半身并无伤口,只是自胸口起,都已烧的焦黑,自小腹以下更是不翼而飞,只剩下半截了。
只有半截身子的好处是,马拉车轻松,速度不慢。
坏处是人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昨晚阿敏本已逃到西门,结果被城门大火拦住去路,又突遭火炮袭击。
整个西城门楼垮塌下来,正将阿敏和他的巴牙喇亲军尽数埋在其下。
阿敏骑术精湛,在城楼倒塌的一瞬就向后躲避,这才没被完全埋在废墟中,留了个半尸。
周围的鞑子骑兵,见旗主贝勒爷被埋在城楼废墟之下,纷纷来救。
只是阿敏胸口压了根大梁,其重何止千斤,根本抬不动,而且其上还燃着熊熊烈火。
鞑子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将阿敏尸身拽出一点,眼看再不当机立断,阿敏非给当场火葬了不可。
只得拿出手斧,将阿敏小腹以下砍断,带着半截尸体在城中东奔西走,终于等到城门火势小了之后,逃了出来。
阿敏尸体,由骑兵护送,行进很快,仅三天后,就运抵辽阳努尔哈赤的行营。
当看到阿敏的半截尸体后。
行营中所有贝勒、大臣的脸上,都布满了震惊。
要知道在四大贝勒中,阿敏一向以能征善战,勇猛无畏著称,其弓马骑射无一不精,是巴图鲁中的巴图鲁。
他二十余岁就与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率兵五千攻克罕山城,二十七岁将乌拉部覆灭。
三十三岁在萨尔浒、尚间崖等地大败明军,击溃刘綎部,逼的明军游击乔一琦自缢身亡。同年随努尔哈赤灭亡海西女真叶赫部。
可谓是战功赫赫。
而且他战时最喜身先士卒,常亲率巴牙喇亲军冲锋,历经大小战争无数,多次亲身涉险,都奇迹般的挺过来了。
这样的人,本应是翱翔天际的雄鹰,震慑山林的猛虎。
怎么会在一小小的镇江战死?
与阿敏光辉璀璨的前半生相比,身死镇江,实在反差太大,实在过于荒唐,乃至令人不敢相信。
就连一向以沉稳谋略著称的四贝勒皇太极,都是一副诧异神情,两次确认阿敏尸首,才接受事实。
与众大臣的震惊慌乱相比,努尔哈赤还算镇静,他问过镇江之战的详情,又问了两军战损,明军动向等。
运阿敏尸体回来的女真兵道:“明军守城的有一百余人,已尽数战死。镶蓝旗死伤……约有五百余人,基本都是被明军炮舰轰伤。”
话一出口,营房里的气温,仿佛都低了几度,周遭越发安静,都能听到众贝勒大臣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