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位难坐，他不说话，却更能看清谁是忠臣谁是奸佞。所以这些年朝堂才被他默默整治得一片清明。这是好事。
“什么时候知道已经不重要。今日坦诚一切，是想请求王恩准远调边关戍守，永不回京。臣亦永不升迁。”
宁舍回身望着他。沉思良久，“其实你不必如此。你在怪我试探你？”
李九泉摇头。“并非这样，只是臣志在戍守边疆。望王成全。”
宁舍问：“你告诉我，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你还要和顾北遐打赌，你是想放他一条生路？”
李九泉答不上来。他只是有一种感觉，任何时候都不想和他彻底撕破脸，不想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真要深究起来，就是自己在不该怂的时候怂了。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他自己都理不明白。
“你要永不回京，那便如你所愿。”宁舍见他半天答不上来，心想也不必再问。他既然主动提出戍守边关，那便随他去吧。
不久后，李九泉就带着赵铭越回到肴国西南边境，他没有说破赵铭越的事情，王要在自己身边放一双眼睛那就让他好好看看，他宋无月是如何守住霄国江山的。
那一年，因为施淼的死亡，命运之子情感受挫，打脸进度涨了一截，之后就一直没动静。要说怎样才算打脸成功，在另一个系统拥有者闯入李九泉的世界之前很好判断，只要以宿主的身份实现宿主的愿望或是报复命运之子，基本上进度条都会蹭蹭往上涨，任务难度不会太大。但自从成神系统拥有者闯入之后，进度就慢了许多。还有一种情况，直到命运之子死亡进度都没有满，就只能按照进度比例获得能量。
这个世界情况复杂，有两个重生者导致变数太大，无法将所有形势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加上两军对垒，实力不相上下，也许真到命运之子死亡的那一刻也无法完成。两个系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两年后，肴国大规模进军霄国，最初挥师西北，但那十多座城的百姓是原来的祈国人，奋勇反抗，导致西北固若金汤。最后放弃西北战线，转而进攻中部地区，从河道逆流而上，进入霄国境内。
李九泉早得了消息，留下一部分人固守南边，亲率五万大军与王亲征的八万大军在中部落霞渡会师，而后与十万肴军大战落霞滩。那一战足足打了三个月，小战役不下百回，大的冲锋不下十次，落霞渡头的江水都被染成红色，落霞滩被尸骨和断剑掩埋看不出原来的样貌。那片区域在很多很多年后变成古战场，折戟沉沙，白骨森森。
那一战肴军折损五万，霄国折损四万，谁都没讨到便宜。
李九泉后背被划拉一条狰狞的大口子，赵铭越胸膛上被方天画戟戳过一个大窟窿，就连顾北遐手臂上也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士兵、将军、王、没有人逃过战争的洗礼，战火燃烧处，一切都化作虚无。有的人为了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有的人为了保家卫国一腔热血，不管是为了什么，到后来，都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在战场上活下去。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世界不容两个系统，一个世界不容两只所向披靡的军队。落霞之战后，两国又短暂议和。之后的几年里，和了又打，打了又和。大多是肴国庄严挑起的争端，他心里有恨，又极其矛盾，既然失去了心爱的女人，那就一定要实现一统天下的心愿，不能连梦想也失去了，不然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在宁舍看来，庄严已经疯魔了。战争只会让人走向自我毁灭，庄严就走在这样一条不归路上。
顾北遐劝过他，但庄严不听，心里因为施淼的事情对顾北遐已经不信任。他坚信上一世他能一统天下，没理由这一世不行。他当然不知道，重生的宁舍步步为营，已经将他命运之子的光环和运势分了一部分去，成为伪命运之子，极有可能成为天下的主宰。
顾北遐最后问他：“你想要什么？”
庄严先是告诉他想要施淼重新活过来，或者再重生一次改变这样的结局。顾北遐摇摇头，这不可能。人死如灯灭，不可能复生，即使在科技最为发达的星际纪元也办不到，何况科学落后的冷兵器时代。既然施淼不可能活过来，他要什么呢，当然是要天下。
天下已经不起战火燎原，民不聊生，千疮百孔。
第二年，顾北遐出使霄国，只谈一件事：两国合二为一，双王共治。
听起来十分不错，既可以一统天下，又可以让百姓免去战乱之苦。消息一传出，百姓拥立，认为可行。主要是百姓不会管谁当皇帝，只关心打不打仗，不打仗当然是最好的事情。
宁舍维持着哑巴皇帝的形象，哑巴太久了，似乎这种沉默的状态最适合他。能让他像个蛰伏的猎人，屏息凝神看清一切形势。朝堂上，群臣商议，此事是否为真。
保守派反对，认为霄国偏安西部，肴国几次进犯皆无法撼动，安全得很，根本不必买肴国的账，不必与肴王共治天下。当然，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还是有点担忧万一两国真的共治，那么百官何去何从？保不定位子不够，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就丢了。主和派又不同，这些年战乱更坚定他们追求和平的决心，在他们看来此举甚好，起码不用再打仗，百姓安居乐业比什么都重要。双王共治就共治。
一分加急密函送往边关，李九泉接到后拆开看，王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他沉吟片刻，又回信命人送回王宫。他支持两国合二为一，但是他不会任由命运之子坐上王位。
这是最后一个赌局。谁赢谁坐拥天下。不必牺牲百姓，不必点燃战火。
宁舍看到李九泉的回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边关夕阳，离离青草，李九泉坐在土堆上，身侧插着八荒，身旁灰不溜秋的丑小鸡小蛋蛋无忧无虑地飞来飞去。见李九泉愁眉不展，它转了转眼珠子，将头上的蛋壳取下戴在李九泉头上，在如同李九泉曾经抚摸蛋壳一样用翅膀轻轻地摸他，表示安慰。
蛋壳能给小蛋蛋安全感，于是小蛋蛋把这份安全感分给他。
李九泉心里有点感动，摸一摸它灰扑扑的脑袋，笑一笑，把蛋壳还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