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帝国，内史，华阴城

这本是一座小城，由于位于函谷关、潼关以西，算是入关后的第一座城池，在战时固然是守备的战略要地，但此时四海升平，华阴城也便减少了肃杀的气氛。往来的客商、行旅往往在入关前十分匆忙，入关后都要在华阴休整几天，清点货物，计算路程，筹备人力马匹。于是这华阴城现在也是热闹非凡，隐隐在要塞之外多了一重商业都市的色彩。

在华阴东门外，城下的一处食肆十分热闹，不少行商于此歇脚，等待进入秦帝国的心脏。他们的货物虽然并不十分贵重，但百姓们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倒是那些达官贵人、内府皇族或许会趋之若鹜。这些商人畅想起自己的商品在京城被一众贵胄看中，金银财货汹涌而来的情形，都是脸露兴奋之色，在食肆中呼酒喝肉，好不热闹。

"什么，你说让我们回去找那个混账？！"

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将众人吓了一跳，只感到耳中嗡嗡作响，不由得都转过身去看，却见是一个魁梧的大汉，一只拳锤在桌子上，正狠狠的瞪着面前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

那中年书生咳嗽了一声，大汉似乎发现了周围的目光，将拳头收起来，向着周围扫了一圈，众人哪里敢再看，都低下头匆匆吃起饭菜来，食肆之中一时没了声音。

那中年书生便是彭越，此时舍去了方士的装扮，改做儒生，头戴逍遥巾，一身宽袍大袖，倒真有几分儒士的风采。而坐在他对面的大汉，自然便是项伯了。彭越被张一鸣冷嘲热讽，一怒之下率亲信十余人先行，走出一个多时辰彭越越想越不对，再赶回去时却已不见了张一鸣踪影，彭越无奈，只好向前行去，到了函谷关下，终于寻见了项伯。

他们的入关文书都在彭越手上，项伯一时间也没法入关，便只好在关下等待。彭越来了之后，说了张一鸣之事，项伯破口大骂，说什么也不愿回去，彭越也担心小月的伤势，便着两名亲信在关下等待张一鸣，若来了便将入关文书给他，自己与项伯先行入关。

两人持着三川郡的公文，一路未受阻碍，但山路难行，加上李由买通关守，对入关人众盘查甚严，小月在这山路上又无法坐车，便只能缓缓而行，直行了半月有余，这才到得华阴。

两人将小月安顿下来，期间小月醒过一次，问起张一鸣的所在，被彭越几句话敷衍了过去，小月也不疑心，便又睡去。这时却又要到了小月醒来的日子了，彭越左思右想，都觉得甚为难办。而且张一鸣陡然间性情大变，此事蹊跷，这一日与项伯在食肆中休息，旧事重提，想回去寻张一鸣。项伯听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便有了那声怒吼。

彭越见项伯不肯，又引得这许多人瞩目，这时也只能叹一口气，忍住不说。项伯毕竟尊敬彭越，自己方才对他大吼实在是有失礼数，僵了一会儿，终于给彭越倒上一碗酒道："大人，老项刚才得罪了，你切莫往心里去！"说罢将自己碗中的酒一仰脖喝个干净。

彭越本也没在意，这时微微一笑，也喝了碗中之酒。彭越沉思半晌道："项兄，你认识子房不久，不知他心性。在下却与子房相交有年，子房为人外冷内热，虽然凡事不假颜色，口头说的强硬，但心中却着实有自己的规尺。我们于那天做下大事后，子房失了记忆，为人陡变。但在下观之，其所学虽然大损，但心肠却是更加火热。项兄，子房先前并不识你，却甘冒奇险相救，你看他像是那种冷血之人吗？"

项伯闻言也是一愣，他一路之上只顾生气恼怒，到没有想起这一层，听了彭越之言，心中一动，但仍旧是不愿相信，忿忿道："可他当面称小月是累赘，那两个孩子如此孱弱，他竟然一眼也不肯看。俺老项虽然之前做的是那刀头舔血的活计，但也知道人心需向善。他即便救了俺，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心中还不是看我不起！大不了俺老项还他一条命就是了！"

彭越叹了口气道："项兄，他如真是看不起你，又怎会舍命相救？他要是当小月累赘，当日又为何因小月之伤而欲引刀自尽？依我看，这其中必有缘故，子房心思聪敏，远非我等所及，他此次行事大违心性，若在下所料不错，其必有苦衷。即便没有苦衷，我们兄弟一场，子房年岁尚轻，做哥哥的怎能因一言不合便舍其而去？唉……在下后来想起，好生后悔。"

项伯听了也自思量，咬牙半晌，抬头道："大人所说有理，俺老项糊涂，即便张公子一句话说错了，俺也不该如此赌气。嗨，都怪俺老项性子粗鲁，说不定便是如此惹得公子不快，人家姑娘家一月还有几天月事呢。"

彭越闻言苦笑摇头，项伯在一旁继续念叨，反而催促彭越速速启程。两人一路回到华阴城的客栈，守在门口的彭越心腹给了个眼色示意无事，彭越点点头，挽着项伯的手上了楼。项伯上前推开屋门，却见小月旁边正坐了一个蒙面之人，两人均是一惊，此人入了屋里竟然没被彭越的人察觉，身手必定不凡。那蒙面人见彭项二人进来，猛然一个后跃挺剑便刺，项伯大喊一声挡在彭越前面，他手无兵刃，只能以肉身相护，眼见便要丧生在此人的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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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郡，洛阳城

"呐，不要抢不要抢，每个人都有的！"张一鸣说着将一碗粥递给了面前的饥民。但听他说话的人却不多，后面的人仍然汹涌而至，张一鸣苦笑着送出一碗碗粥饭，一旁的州郡差役也在拼命维持秩序。

"公子！您又偷偷来做这种事情了！都说好了要交给凝露来做的！"小小的抗议声在身旁响起，张一鸣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小不点萝莉，正是现在天天跟着自己的凝露。

"哎呀哎呀，我把事情都安排完了，现在又没其他事好做，灾民这么多，多一个人帮手也是好的。"张一鸣挠挠头，又递出一碗粥饭，忽然喊道："喂！喂！喂！不许走！"

被他喊到的那老人愣了一愣，哭丧着脸看着张一鸣道："小人……小人……"

张一鸣又递了一碗饭给他道："老人家，按照施粥的规矩，筷子立在碗里不能倒，你那碗不够稠，再给你一碗吧。"那老人惊讶地接过，连谢谢也忘了说了。

凝露见劝不住他，只好自己拼命抢在前面干活，张一鸣被她占了位置，只好苦笑。在一旁招呼大喊："生病的人可以到前面，有专门的医馆，严重的有马车从你们到城里医治。"

"孩子、妇女和老人走那边的那条路，那里的饭菜更适合你们。"

"喝过粥有力气干活的人到前面三里铺报道，做工有工钱，把临时住房盖起来，城里没那么多空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