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上，滕子誉被人挤来挤去却毫无所觉，面色惨白的一直拿着手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

滕子誉自一下飞机就一直给路宇打电话，对方却一直关机。路宇从来没有关机不接电话过，何况他知道今天是滕子誉结束了十天研究任务回来的日子，更不会不接电话让滕子誉担心。

以前滕子誉每次从外地回来，路宇都会到车站或是机场接他，就算有事抽不开身，也会给他打电话。

从来没有像这样过，没有来接他，更没有打电话，甚至是不接电话。

滕子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或许路宇只是在外面又恰好手机没电了。

但同时他心里很清楚，像路宇这么严谨的人，从来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他在出门前一定会给手机充好电，十几年来一直都是。

公交车晃晃悠悠开到了校门口公交站牌，滕子誉下车后依旧没有放弃给路宇打电话，机械的女声如一双手一点点扼住了他的脖子，使他难以呼吸。

“啊啊啊——！”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随后人群中爆发尖利的叫喊声，周围的人们循着声音跑过去，围成了一个圈。

滕子誉拼命压抑住心里的不安，向人群慢慢走去。他费力挤进人群，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血从那人的身上蔓延开，一直蔓延到滕子誉的脚边。

滕子誉的视线从那人脸上移到脚边又移回那人的脸。那是很一张很熟悉很熟悉的脸，是他看了二十年的一张脸，是他朝夕相对的一张脸。

他像是被人猛然击中，大脑瞬间陷入空白。

路宇。路宇。路宇。

接下来的日子滕子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的度过的，路宇的家人都去世了，身后事只能由滕子誉处理。滕子誉强撑着完成了所有他该完成的事，最后抱着路宇的骨灰盒回了他们的家，再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滕子誉梦到了他们刚上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滕子誉还没长开，一米五多的个子，比别人都瘦小，班里一个不知好歹的男生总是说他秀气的像女生，滕子誉又不敢反驳。

一直温和有礼的路宇第一次和人打架，打到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那个男生也好不到哪去。从此所有人都知道滕子誉有路宇保护着，没有人敢再欺负他。

放学后滕子誉带路宇回家，滕父照常没有在家。滕子誉小心翼翼的给路宇擦药，受伤的男孩即使疼还是一脸温柔的笑着，看着滕子誉认真的模样，猝不及防的贴在他的唇上。

滕子誉当即愣住了，男孩退开了些，问道：“讨厌吗？”

滕子誉摇摇头，男孩开心的笑笑，伸手抱住了他，“子誉身边，有我就够了。”

滕子誉太累了，昏昏沉沉睡了好久，梦里反复呈现着他们的过往，他们一起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从一米五多长到一米七五，还是由路宇照顾着、保护着。他们高三毕业那年，路宇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陪着路宇在灵堂守了七天七夜。他们上大学后，路宇卖了爷爷奶奶的房子，在外面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那是他们第一个、自己的“家”。

这一梦太长，醒来时，已不知道过了多久。

滕子誉蜷缩在墙角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微微动了动，试探性的喊了几声，“路宇，路宇。”却无人应和。

那人没有如往常般俯身微笑，“醒了啊？”再也不会有了。

滕子誉大脑空白了好久才意识到路宇不在了，原本以后已经干涸的眼睛再次涌出泪水，止也止不住。

他看着被随手丢在客厅里的行李箱，想到他临走前收拾东西时，路宇一件一件的帮他认真检查，整理好行李后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轻声道：“我突然发现，我会舍不得你的。”

我也舍不得你，更离不开你。一直以来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你丢下我，让我该怎么办。

滕子誉三个月没有出门，只让邻居帮忙买了几箱泡面、饼干，每天在家里不知晨昏的睡觉，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再见到路宇，或者说逃避现实。有时他会梦到以前发生过的事，又是会梦到他和路宇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倚着躺椅看日落。

可能是出于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在梦里路宇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更没有死。他满心欢喜的沉浸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里。饿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洗漱洗漱，又陷入新一轮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