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心思缜密,本不愿与人平生冲突,若是发现的早,自然悄声躲开,不去兜揽祸事,只是此番他发现的迟了,已然是迎面撞上,若是此时避让,只恐怕太过刻意,反叫人拿住话柄,他略一寻思,也就不再犹豫,缓缓按下云头,乘鹿停在多宝琼霄面前,冲着二人蔼然一笑:“多宝道友、琼霄道友,许久不见,二位可还好么?”
燃灯话说的客气,琼霄也不好冷着一张面孔,她正思索应该如何应答,那厢多宝已是替她做了回应:“有劳道友挂念。此番拦住道友,唐突之处,还请莫见怪。我二人并非为了他事,也无意与西方教结怨,只因先前道友拿了赵公明兄定海珠、缚龙索二宝,这才在此专侯。这宝物虽是公明兄所有,但实是家师通天教主所赐,那物于道友只是锦上添花,于公明兄却有身家性命之重,说来阐截一家,猜想道友必不会为了小小物事与我截教为难,还请行个方便,将那原物归还。”
燃灯本已猜到他是为那二物而来,此时见他丝毫不遮掩直说来意,心中亦是千回百转,那定海珠、缚龙索实是稀世之珍,他万年未能斩却三尸,如今得了这二宝,恐怕能炼为本命法宝,助他斩却三尸,成就大道。如今要他割舍,岂不如割命一般?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可如今多宝、琼霄前来索要,他一人势单力孤,若要保全,恐怕又免不了一场恶斗,就如今情势来看,实在是大不方便,燃灯心中几番琢磨,面上已露出了笑容:“我还道道友是为了什么,原来只是此等小事。说来这宝物是公明道友所有,我本不该拿,只是如今周商交恶,女娲娘娘又是一力要灭商祚,公明道兄逆天势而为,硬要与周军为难,实在是我等所不能预料的。照理二位来讨要,我本不该叫道友空手而还,但若我今日将此物还了去,明日公明道兄又要用这宝物来拿我,于我而言,岂不是自讨苦吃?我想阐截一家,并无深怨,我得道多年,自忖还有几分薄面,公明道友不妨将此物寄存在此,等周代商而立后,贫道便将这二宝物归原主,岂不两便?”
多宝听他一番啰嗦,也不过是一个拖字,只是一味缠赖,不由哑然失笑:“道友是在同我说笑么?定海珠、缚龙索是公明道兄本命法宝,片刻不得离身,岂有寄存一说?若我要道友手中琉璃宝灯,道友难道肯借与我么?”
燃灯本来就是敷衍之词,也不指望多宝会信,听他此言也并不吃惊,只妆作一副悲天悯人状道:“道友何必发此嗔怒之言,看来今日我不将东西双手奉上,道友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了,罢!罢!罢!便给了你又何妨?”
他话音未落,袖一甩只见五色毫光乍亮,兜头就照着多宝琼霄砸了过来,琼霄认得那是定海珠,被那光芒刺的别过头去,心中叫声不好,忙取了剑挡在面前,可她还不曾晃过神,那头顶上的光芒已是倏忽而逝,一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琼霄惊讶自不必提,连那燃灯道人也是怔了一怔,琼霄放下剑转过头去,却见离自己四五步的地方,多宝养的那小兽正衔着珠子使劲晃着尾巴,她略一思索,便猜到这定海珠定是半空中教这小兽平白截了过去。
多宝拍一拍手,叫了声“太子”,那小兽便抖着耳朵小跑到他脚边,将那定海珠吐了出来,燃灯见多宝轻轻松松得了宝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强笑道:“道友好手段,贫道领教了!”
他话不说完,便死命往身下鹿身上狠狠刺了一记,那鹿受痛一声惨嘶,便扬蹄狂奔起来,只是它方才振蹄,多宝手一挥已是将它拦腰斩断,那太子低低呜咽两声,呲着牙兴奋地就朝着燃灯扑了过去,照着他小腿便是一口,这小兽身量不大,牙口却是极其锋利,燃灯全无防备被它咬着,当即鲜血如注,不禁一声惨呼。
多宝微微一笑,将手中定海珠轻轻一掷,正砸中燃灯后脑,砸的他当即晕厥过去,那太子兀自咬着他小腿不肯松手,几乎要将他咬掉一块肉下来。
多宝见太子撕咬那燃灯也无甚反应,便知他是中了招了,将定海珠袖在怀中,缓缓走到燃灯跟前,将他里里外外摸了个结实。那燃灯身上,除了缚龙索贴身收着之外,还有些纸符药丸,多宝看罢,瞧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忍不住笑骂了句穷酸,也不再翻检,随手从旁边折了枝荆条将这燃灯紧紧缚了,拎着扔到了一边。
那太子颇通人意,绕着多宝陀螺似的转了又转,多宝又将他收入袖中,这才拿了缚龙索、定海珠二物捧至琼霄面前,转眸看她:“师妹要如何谢我?”
虽然此事明显与琼霄干系更重,但她这一番实在是做了看客,见多宝玩笑,也忍不住红了红脸,含笑睨他:“师兄神通广大,此等小事不过是翻翻手的功夫,也要讨谢仪么?”
多宝只是微笑:“平常是不要的,但是此番有些不同。”
琼霄听他忽然出此言倒是有些讶然,不由奇道:“此番有什么不同?”
多宝轻轻笑道:“其一,此番失物的是公明道兄而不是师妹,若是师妹,自然谈不上劳动。”
琼霄不意他这话说的颇有几分亲昵之意,一时又是欢喜又是不知如何应答,便只用一双眼笑望他,果然不多时便听他又道:“其二……”
“嗯?”
多宝沉吟片刻,方笑道:“算不上其二,只是我恰巧有一件事要师妹方能做得。”
琼霄一听更奇:“师兄还有做不到的事?”
多宝低头一笑:“对。这正是我有求于你之处。”
琼霄听他只是兜圈子,也不推阻便道:“师兄还同我客气么?若我能办到,自然是在所不辞,即便我办不到……师兄难道还能为难我吗?”
多宝听她应得爽快,扑哧一笑:“好……师妹这可算是应了我了。那我也就不必同你绕圈子了,这些日子你不是很不快活么,我见着总是大有不忍,你若是肯多笑一笑,将那些烦事放下,这件事就算是办成了。”
琼霄不料他提出的要求竟是这个,不自觉脸上就有些发烫:“你……”
她一抬头正要同多宝说话,却见方才还笑吟吟的多宝已是将脸冻成了一块寒冰,下面的话便也冻在唇间说不出来了。
师兄张了张口,耳尖亦有些泛红,半响方道:“我……我说笑的。”
琼霄只觉得话哽在喉中,滚来滚去,实在是不吐不快,盯着他望了许久,方才脸色沉沉道:“是你同我说笑呢?还是多宝师兄同我说笑呢?”
多宝三人之中,善宝自认为同琼霄情谊最好,方才他在识海内听见多宝意有所指,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心一热就将多宝扯了下来,他们这些年中在琼霄面前漏破绽的地方实在不少,便也没想着掩饰,只是没想到琼霄这次,竟不似往常那般视作不见,径直将这层纱掀了起来。
善宝一向拙于言辞,被她这么一盯,更是讷然无言,琼霄也不知怎么心中又是几分焦躁,但她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师兄方才还说有求于我,如今便不肯应承了么?”
善宝思及方才多宝那番,脸上又红了几分,琼霄见他只是不说,真是一腔话不知从何说起。
她自知再问也是无用,之前那些欢喜一霎间已是烟消雾散,只兴味索然撇开了头,闷声道:“罢了……此番多谢师兄了,来日我必将重谢,我还要将宝物还给家兄,便不多奉陪了,请便吧。”
“我同你一道。”善宝见她招了云来就要走,虽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但也瞧得出来她心中不快,赶紧腿一伸就踩到那云上眼巴巴望她。
琼霄被他眼也不眨地望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知道这个“师兄”颇有几分呆气,便也不同他打那些机锋:“不必了。我有我的事,师兄有师兄的事,师兄勉强迁就,不但误了你的大事,我瞧着也并不痛快。”
善宝不意她说得如此不客气,一愣之后又有些委屈,但他性子极倔强,琼霄越是说的决绝,他越是不肯下去,脑海里恶宝多宝见他和琼霄闹得僵了,都争先恐后想要出来,但他这次竟咬着牙关不肯挪地方。
琼霄见他犯了傻劲,也不同他争辩,转身便要下去,这次真是恼了善宝,他唇紧紧抿着,平平道:“你方才还答应我,要多笑笑的。”
“……?”琼霄一愣,竟是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