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宇阳没有看到自家亲弟弟倒也完全不着急,叮嘱侍女留下,只叫了李启铭就一同上了街。李启铭虽不是个安静的主儿,但也没想到会那么闹,特别是从他说了别把我当皇上,只要像普通朋友一样对待便可以。如果朴宇阳知道他真的会那么随便,随便到让自己陪他去青楼看看,打死他也不会说这话。
朴宇阳看着面前那张充满活力的脸,调笑道:“莫不是李兄感到寂寞了?竟想上青楼去看看。也是,李兄这年纪也该成亲了,我看我那小表妹也是极为不错的,不知李兄意下如何?”民间传说,国舅家最小的女儿长得是貌美如花,性子又是极为贤淑的。但真相除了国舅府上的下人们,也就只有朴氏三兄弟以及李启铭才知道,那女子确实长得漂亮,与皇后稍微有点像,但是性子却泼辣而骄横,尽管不敢在表兄们的面前造次,李启铭可从朴宇阳嘴里听到不少关于她的不为人知的一面,总觉得那样的女子很让人吃不消。最主要的是,偏他那小表妹又看上了他,装出一副娇柔的样子,让他有些发怵。听到朴宇阳的话,李启铭的脸就绷了起来,碎碎念道:“又是自己让别人把他当朋友对待的,现在倒是扯那劳什子小表妹来威胁,不去青楼直说不就好了。再说,青楼又不只是花天酒地的地方,只是听听曲子不也是个好去处?果然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倒是一字也不假。”只是自顾自的走。朴宇阳好笑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家伙,这性子真是从小到大也不曾变过。朴宇阳无奈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李启铭,便依了你吧。”李启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每次都让我出这招,真是的。如果他回头,定能看到朴宇阳一脸宠溺的神情。
他们所处的青楼是扬州城里最负盛名的,进去后的景象并没有朴宇阳所想象中的□□不堪。订下一间包间,只点了歌姬与茶点。包间内的景象有着几分风雅,透着淡淡的梅花香。几个歌姬穿着较为鲜艳的衣裳,显然精心打扮过,整齐排列着进来。轻缓而动听的歌声、乐韵不比皇宫里的节奏强烈,但却别有一番江南水乡的缱绻柔婉。宫商角徵羽之间,朴宇阳想起了初见李启铭的场景。
白雪落在东宫的池上,扑在早已被雪掩住的池面,浅冰透着的锦鲤身影都看不见。朴宇阳还是个未及冠的孩童,天天在夫子的之乎者中浸着,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自然高兴。听宫娥说梅花已经开了,幽香四溢,便欢喜的往御花园跑,故意甩下身后跟着的公公。刚踏入梅林,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朴宇阳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哪个弟弟在里面玩耍。走近了才看到一个陌生的小男孩正在追着什么,喊着:“玉儿,你可别再乱跑了,等会爹爹找不到我们会被骂的呀!”仔细看才发现雪堆上蹦着一只白毛兔子,与雪几乎融为一体。小孩总算抓住了那只兔子,抱在了怀里。斗篷里的一张小脸泛着跑动后的粉红,带着笑意的眼睛亮若星辰,特别惹人喜爱。朴宇阳想:这孩子谁家的,真可爱。问过身后气喘吁吁的公公才得知,那是李将军家的小儿子,便央了父皇把他召来宫中当了陪读,这一当便是十多年,自己都已经娶妻纳妾,而他大概也快了。那天的梅香,在寒风中浸染了自己整个人生,幽香四溢。梦里惊醒时,身边的人总是一身脂粉的甜腻香气,心里免不了一阵空落。永远也回不去了。回不到小时候的同枕而眠,轻嗅他青丝上淡淡的墨香与身上若有若无的梅香,一夜安眠;回不到年少时的吟诗作画,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泼墨山水,一笔一画书写“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回不到及冠之时的情愫暗生,看他熟睡的脸纯真如初见时的孩童,情不自禁的在他的唇上印下蜻蜓点水的青涩一吻,脸红上了一整天。
如果自己的出生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朴宇阳想,我一定不会选择当一个太子。但如果这个选择让自己与他成为陌路之人,那么我还是愿意像现在一样。尽管我要登基,为了这个江山而放弃他,但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有能力守住他,看他依然笑得毫无负担,那便足够了。只是自己仍然不敢去想象,他携着大红霞帔的女子,让天地见证他们的关系;他将一手牵着他的妻子,一手抱着他的孩子,留给自己的只是毫无留恋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视线。每每做到这个梦总会惊醒,手像抓着什么却只抓到一把冷空气,沿着掌心的神经冻进了心底,宫殿那么大又那么空,缓了很久才有了些许暖意。终究是有缘无分。
“朴兄,朴宇阳,宇阳,发什么呆呢?”李启铭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从回忆中扯了回来。朴宇阳扯开了一个笑容,无力而苍白:“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吧?”李启铭倒是笑得有些促狭,“我看着倒不像。其实是想你的后宫三千佳丽了吧?”朴宇阳有些无奈,如果能让自己选择的话,我宁可放弃那弱水三千,只取你这一瓢。欺身而上,直接捏住他的下巴,笑着说:“对啊。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李兄代替她们为我一消相思之苦,毕竟李兄也长得秀色可餐。”近得可以数清他如蝶翼轻颤的睫毛,只要再近一些便可吻上他的唇。李启铭脸上蹭蹭的发烫,眼睛也不敢盯着朴宇阳看,有些尴尬的咳了一下,“哈哈,朴兄可真会开玩笑。李某怎能比得上她们,我是个男子,也并无她们的温香软玉与轻喃软语。”李启铭感觉嘴角似有千斤重,倒也只好放弃了勉强自己去笑。朴宇阳看着近在咫尺的嘴唇,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看着他有些难过的表情,也不作多想,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笨蛋,别拿自己跟女人比。”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李启铭摸着额头,一脸暴怒:“混蛋!不知道这样弹很痛吗?我要是傻了,你负责啊?”朴宇阳挑了挑眉,“你刚才叫我什么?忤逆的罪名怎么判来着?”心里又补了一句,傻了最好,那我就有理由把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了。李启铭瞬间换上了认真思考的表情,“我刚才说了叫你什么来着?嗯……这葡萄特别好吃,来,尝尝。”直接把手里的葡萄塞到朴宇阳的嘴里。等等,救命,我把吃过的葡萄塞皇上嘴里了,快来人救救我。此时李启铭的脑子顿时空白,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智商?朴宇阳看着李启铭五雷轰顶的呆滞样子,也就装作没看到那个葡萄是他咬过的,笑得有些暧昧:“嗯,确实很好吃,特别甜。”李启铭权当没看到,但还是烧红了耳朵。
朝堂之上,百官肃然而立,一旁站着待命的公公明显的感受到了龙椅上的黄袍天子一身煞气。平日里勤于上谏的李丞相因病请了早朝,百官更是无人愿意触怒龙颜,声音像是被雪冻住了。门外通报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牵着龙椅处跳动着的那颗心,“李丞相求见。”公公看皇上挥了挥手,尖声道:“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伴着那几声咳嗽一同随寒风灌入的还有一阵清幽的梅花香,平息了他不悦的情绪。被拒在门外的北风呼啸着,像一声声叹息,盘踞在他的回忆里,久久不肯离去,慢慢的冻彻着他最后的希望,再也暖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