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不说话，叶籍也不催促她。

汽车转了几个弯，将地上的碎石碾出“颗颗索索”的声响，最后转进一个闹市。

叶籍听到夏晴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妈没说过她的想法，不过她那么喜欢你，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太反对，就是我爸……对这事有点反感。”一说完，她立刻补充了一句，“叶哥，你不要生气，我爸这种很传统的人，在这些事上难免保守一些。”

叶籍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我不会生气。叔叔是怎么说的？”

“也没有说的太直接，都是偶尔随口说几句而已。哦，对了，之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天哥把你送到楼下，还跟你聊了很久才回来，我当时已经开始觉得你们俩不对劲，等我哥回来后，我就试探他，呃……也不能说是试探吧，就是跟他开玩笑，说他和你很暧昧，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我爸当时坐在旁边，然后我哥也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说‘如果我们真是一对，你们会怎么同意吗？’，我爸的脸立刻就青了，然后对我哥说‘你要是敢，就永远别想再进家门’。”

“再后来，如果看到电视里播同性恋游／行、同性恋结婚之类的事，他就会对我和我哥说‘你们要是敢学这些人当同性恋，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汽车在一条窄巷里停下，街道两旁酒吧林立，店里的音乐声音量极大，即使站在外面也能听见，不过那些音符像被包裹在一块透明塑料里一样，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夏晴的声音变得模糊：“我哥这人看上去好像没脾气很好欺负，但他其实很有自己的原则，我觉得对我哥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他为了家人，能放弃很多东西。”她停了一会儿，轻声说，“叶哥，我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能柔和一点，不要伤害我哥。”

叶籍从未想到夏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觉得夏晴变得有些陌生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人了的不只是他和夏棠，还有夏晴。

叶籍想了一会儿，说：“好。“

汽车已经在巷里停了好一会儿，但楠哥没有催他下车，自己点了根烟，手肘压着车窗边沿，烟夹在手指间，眼睛看着外面，慢悠悠地抽烟。

叶籍看了他一眼，楠哥做口型说：不急。

叶籍收回目光，对夏晴说：“谢谢。”

夏晴：“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

“夏棠……” 叶籍担心夏棠，想让夏晴帮忙多留意他，但话嘴边却说不出口，他有些不好意思。

夏晴心有灵犀地接上了话：“我会帮你留意他的，有事我就立刻告诉你。”

“谢谢。”

夏晴半饷都没说话，似乎在斟酌些什么，片刻后轻轻叹气，道：“叶哥，我知道你们也很辛苦，但对于我来说，我暂时还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哥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就是有点不习惯......”

叶籍：“我知道。”

夏晴：“我……我不会反对你们，也可以保证不会未经你们同意就把这事告诉我爸妈，但我想，我也没办法帮你们太多，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叶籍温和地说：“足够了，谢谢你。”

“嗯，那就先这样吧，你也别想太多，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别人抢不走。我要去写作业了，改天再聊。”

“好。”

“撒油那啦～”

叶籍挂断了电话。

“说完了？”楠哥掐熄烟，没有追问有关这通电话的事，只是在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一边看着叶籍的眼睛，一边朝外面的酒吧偏了偏头，道，“走，跟叔喝一杯。”

楠哥带头，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酒吧，走进去后叶籍发现这不只是个酒吧，还是个gay吧。

音乐声大的震天动地，灯光昏暗，彩色镭射光像机关枪一样扫射空气，烟味和酒味混在一起，填满空气分子间的间隙。

一大群男人填充了这混乱的空间，有些裸着上半身，有些干脆已经贴在一起如蛇精一般扭动纠缠，雄性荷尔蒙已经汹涌澎湃得快要爆炸。

真正的酒池肉／林，物欲横流、群魔乱舞，恐怕连盘丝洞里的蜘蛛精都要甘拜下风。

叶籍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楠哥直接把他拽进去：“你就算不打算进入这个圈子，至少也要知道这圈子是个什么样。”

叶籍很想接一句“我不想知道”，但又懒得开口说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话。

酒吧侍应把他们往里面带，许多人都毫不避讳地打量他们，像在审视待价而沽的商品。

两人坐在了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

或许是因为叶籍和楠哥的海拔都相当可观，两人虽然坐在了角落，但依旧引得无数目光化成利箭飞射过来。

这情形简直和小说里那些杰克苏玛丽苏出场时的场面一模一样。

叶籍坐的位置背靠墙壁，面朝舞池，于是他的脸就面向了外面的其它座位，围观群众的目光全部赤／裸裸地直接戳在他脸上。

楠哥坐在他对面，给围观群众留下一个强壮的背影。

叶籍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默默往旁边挪，试图把自己融进阴影里。

楠哥熟练地和侍应调笑，顺便点了两瓶酒，侍应把酒拿来时还趁机搂了一下他的腰，好好揩了一把油。

楠哥把两个酒杯斟满。

“来。”他举起其中一杯酒，朝叶籍说道，“喝了这杯酒，兄弟一生一世一起走。”

叶籍举起另一杯酒和他碰了一下杯，态度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