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西泠沉思着点头,抬起头举目望向层峦之中不知名的一处,犹疑了片刻,突然道:“我想进去看看。”
“什么?”绚儿吃了一惊,“这里处处透着诡异,还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呢,你就只身闯进去,你忘了我们来苍川郡还有正事要办了。”
苏西泠大笑:“你说的正事难道就是在别枝山庄蹭吃蹭喝。”
绚儿撇撇嘴赌气不说话。
“我要进去看看。”苏西泠重复道,这一次他说的很坚决,丝毫不给人反驳的机会。“绚儿,马车留给你,别往前走了,原路返回,然后先去别枝山庄等我,我去那找你。”
绚儿抿着唇,急得眼睛都红了,却说不出话。苏西泠向来随和,不计较细节,然而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绚儿跟在他身边多年,对此再了解不过。
之后,绚儿还是驾着马车回去了。这一条进来的小路通到眼前的这片竹海,便没有路了,只能原路返回。
苏西泠在入口处挑了一处竹子栽种较为稀疏的地方走进去,一路向里,竹林里没有路,连辨别方向都很困难,一旦进入便如同置身云雾之中,转身已然看不见来时的道路。脚下是松软的竹叶铺就的厚厚一层,踩上去,有着柔软的触感。可以看出,几乎没有人踏入的足迹。
往竹林深处又走了有一个多时辰,身处的景色仍然没有大的变化。时而稀疏时而茂密的竹林群,嫩绿的新竹叶薄薄脆脆,在阳光透射下如同工匠手里精心雕琢的玉片,纹路清晰可见,又如蜻蜓背上的透明双翼,长在挺拔俊俏的竹上,看起来又像浮于竹林间。
竹林里渐渐飘来淡淡清雅的茶花香,熹微的午后阳光吹拂着温润的春风,这个时候,苏西泠明显察觉到一丝不同。他虽然是贸然进入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但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并非无畏冒险,无知冒进的人在江湖上是活不久的。他暂时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去感知周围的变化。这里与外面的普通竹海比起来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并不是显在的,你明显察觉到了异样,可是双眼所看见的景象明明没有明显的不同。
除了花香,是茶花的香味,很特殊,不同于往常他熟知的那种。一路走来,苏西泠没有闻到其他特殊的味道,所以这里突兀的花香一霎时触动了他的神经。然而实际上,茶花的香味是极淡的,接近于无,可是他几乎是在闻到的时刻就确定了这是茶花的花香,从内心深处突然涌现出的直觉告诉他的答案。
夕阳渐渐向下沉去,天际吝啬地收起最后一抹光亮,夜幕疏忽而至。环望四围,不同于白天的温暖与明丽,灰暗的竹林让人产生一种晕眩,又仿佛置身于一片沉寂的暗海,无法辨出方向。夜晚的竹林里,神秘,还有,落寞。苏西泠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样两个词语。
在黑暗的竹林里,没有方向,没有任何头绪。就在苏西泠一筹莫展,以为自己会被困死在这个神秘的地方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在苍珩流传了很久的传言。霎时,他的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云里竹林。他想到了这是个什么地方。苏西泠不觉一丝苦笑,如果他知道云里竹林就在这样机缘巧合的情况下被他发现,他一定会激动得不能自已,前提是他没有如此毫无准备的就进来,以至于落得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处境。
云里竹林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江湖上有一句话:苍珩有两个地方只进不出,一为云里,二为青蒲。青蒲谷是另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方,而在这两者之间,云里竹林更加为江湖人忌惮。
苍川郡是整个苍珩江湖势力的聚集中心,云里竹林又恰好位于苍川郡这个错综复杂的地方,显然比起远在边界的青蒲谷更加受人关注。当然更加重要的是云里竹林的本身。
说起云里竹林,不得不提起几个人。
云皇修琴白是云里竹林的第一个主人,当然那个时候的云里竹林还不是现在这个谈之色变的云里,不过相同的是,云里竹林在那个时候就是个不为外人知晓具体情况的神秘地方。后来,修琴白在苍川郡建起碧水云天,此后他得到了另一个名字——云皇。云为姓,冠之皇。碧水云天几乎成了整个江湖的权力中心,修琴白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苍珩有诗云:夕落崖下云里林,云里深处竹弦音。
云里竹林里有一处地方名为竹弦宫。每一任竹弦宫宫主都是女人,被人称为“竹弦圣母”,圣母蓝秋若便是修琴白的妻子,有传闻说他们曾是师兄妹,后来情投意合在一起。
云里的变故发生在十年前。正是苍珩最为混乱的时候。十年前,江湖巨变,更迭变换。云里竹林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神话不再。那情景有多惨烈只有当时经历的人才真正知道,然而能够活下来到今天的已经很少了。
在这之后,整个云里竹林的人不知踪迹,而江湖上也渐渐忘了这个原本神秘的地方。直到七年前,雪曳恩姬的出现。
竹弦圣母,雪曳恩姬,直到现在,这个名字依然是很多江湖人的噩梦。
雪曳恩姬甫一在江湖上现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江湖几大门派。血染四野,白衣溅襟,唯见血红一片里,一个傲然而立的身影。几乎很难想象,一个女子是如何拥有这般独步天下的武功,甚至在这么多年前,无一人知晓她的来历。
此后,雪曳恩姬这个名字,让江湖人,闻之色变。雪曳恩姬在得罪了所有的江湖人之后,突然间消失无踪,传说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云里竹林。而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然而所有妄图进入云里竹林的人,无一不是身首异处。
云里竹林真正变成了一个江湖禁地。
苏西泠之所以没有在刚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便联想到云里竹林,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很多青年人,几乎只是把云里竹林当成了一个老一辈人吓唬小孩的传说,再是因为江湖上很少有人会刻意提起云里,它被大多数人选择性地遗忘,那实在不是个茶余饭后值得一提的地方。
想到这些之后,苏西泠在云里竹林里更为谨慎,此时夜幕已完全落下,整片竹林陷入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竹林内曲径蜿蜒,布局诡异,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心力。
正在这个时候,一曲幽咽婉转的琴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琴音里带着前世的味道,让人不自主地从心里深处感到一丝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