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那毒……”文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毛一跳,脱口叫道。
“你那点雕虫小技在琉璃馆中,不过是些舒经活络的玩意罢了。”任雪阳微微一笑,淡淡一句便断了他心中的念头。
“琉璃……馆?”文烨低喃着这三个字,眼中的迷茫之色却愈深。既然是琉璃馆的人,不会不知道霓裳长公主和谟子的交易。不,难道正是因为知道这交易,所以才……
“既要帮她逃过和亲,又要为她完成心中的那个大计,没有这一番谋划,如何成事?”
“这……”望着业已转过身去描着眉的任雪阳,文烨渐渐有些明白,只是顶替了霓裳长公主嫁到南楚,不过是霓裳退隐幕后的一个借口。如果不是如此,霓裳绝难找到远离京城深宫的方法。这次惹怒了秦帝,霓裳顺势罚自己去皇陵守墓,正好便于暗中的调遣安排。
可是,眼下真正的舞阳又去了哪里呢?
“你杀了舞阳郡主么?”文烨盯着任雪阳的背影问道。
“放心,我不会杀你。”答非所问的一句让文烨听了微微一怔。
“你很聪明,懂得旁敲侧击来探着我们的底线。你想知道我们有没有为了长公主的托付而杀了舞阳,借以衡量一下自己能不能好好活下去,是吗?”任雪阳头也不回地浅浅笑着,文烨透着铜镜看着她脸上笑,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难以抗拒的无力感。
“这世上已经再没有舞阳郡主这个人。而你……我不会让你担惊受怕这么久。待南楚在边境迎了亲,便会放你回武都。”
文烨深深吸了口气垂下头,他明白这女人留他不过是为了方便马车外的一切行程安排,这原本就是他的任务,所以并不是难事。只不过一旦过了秦楚的边境……他低垂的眸色中闪过一丝阴诡,再复抬起的脸上却仅剩一脸颓然。
“如此……属下紧遵殿下的命令。”作揖向任雪阳拜了,文烨接着道,“眼下已是深夜,属下这就退了,还请殿下早些休息。”
转过头来看着他的任雪阳,对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笑着的赞许。聪明的人懂得少说废话,他一不问自己身份姓名,二不问身上的毒和解药,瞬间敛住了心中的一腔愤懑笑脸相迎,这短短一瞬间的微妙心思,倒是很叫人玩味。
目送着文烨退出了马车,任雪阳唇边的笑意瞬时一敛,恢复了一贯清冷的神色。
“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如此一石多鸟的计策也能被你想的出。”掂着手里的匕首,七夜望着任雪阳的脸上浮现出难得情绪高涨的神色。
“霓裳长公主求谟子帮她逃了和亲,舞阳郡主求谟子帮她逃了选秀,这两相撮合之下,秦帝虽知去的不是霓裳而是舞阳却不能点破,反而压着燕侯接受了舞阳已死的事实;而燕侯也知死的不是舞阳而是任雪阳却不敢声张,反而装着痛失爱女接受了秦帝的安抚。至于你这个任雪阳的死活,倒是没有人愿去碰。”
相较她脸上的眉飞色舞,任雪阳倒是没有多大的得意之色,只是微微一笑,眼波不惊。
“任深那边,还是在适当的时候找个人耸着他去燕侯那闹闹。毕竟凭燕朗的聪明,没什么动静反而容易让他起疑。更何况,他有些把柄在任深手里握着总是好的。”
“呵呵,你放心吧。这些家伙们个个揣着自己的心思,哪有这么容易看破?”
“嗯,你说的不错,他们心中各怀鬼胎,倒是容易摆布。可若一人无欲无求,那真是如同顽石。所以,最难对付的,往往是那毫无所求的人。”
七夜听了她幽然的这一句,虽没什么起伏,但平静的眼波之中似是泛起了浅淡的一丝涟漪。
“他若真是认命,全无所求,你岂不是白为他费心这许多?”
听了这话,任雪阳脸上微微一沉,淡淡地看着七夜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道的。”晓是七夜这般的身手,在她一望之下也不由敛住了玩笑的神色,垂下了头。
“这样的话以后……”从七夜身上收回目光,一句话还没说完,任雪阳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口乌黑的血。
七夜右手素手一翻,以近乎闪电般的速度迅疾地用掌中的帕子接住血污,丝毫未有一滴落在华服之上,左手同时扶起任雪阳摇摇欲坠的身子。速度之快,堪比鬼魅。
“这个文烨,下的毒倒是有几分水准……”靠着七夜坐直了身子,任雪阳舒了口气,淡笑着道。
“亏你还笑得出……”忍下立时想冲出马车宰了那文烨的冲动,七夜对她的责备倒是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这毒一时半会还清不了,我可还是要仰仗姐姐你护着我周全才好。”知道方才自己的责备是重了些,任雪阳微微喘着气软了音色。
七夜听了一愣,瞧着她带着雾气的双瞳和略为泛着红晕的苍白面色,脸上居然微微一红。虽知道她这人就是有把人训的服服帖帖的手段,不过自己却无法对这样的任雪阳生出半分气来。
“我这身衣裳是几日前换上的?”
“……三日前,这送霓裳出京的都是她之前向秦帝请了旨意专门安排的,所以一路上都快马加鞭地行的飞快。”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七夜回答的却有些犹豫。
“原来已有三日了……”看着任雪阳朝自己伸出的左手,七夜皱起了眉头。
“那珠子……”
似乎没有留意七夜暗自纠结的神情,任雪阳依旧抬着手,“知道在你那,帮我戴上吧。”
七夜见拗她不过,只好从怀中极不情愿地掏出一串乌色的木质手串戴在任雪阳左手之上。
“这个东西,你……能不用么?”七夜看着逐渐移近任雪阳鼻下的黑色珠串,嘴里蠕蠕道。
深深地覆鼻在那珠子上吸了吸,任雪阳垂着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却只看到她微微勾起的嘴角。
“它的害处我难道不知么?”
略显苦涩的声音却衬着她无所谓的笑颜,她睫毛微颤轻似垂羽,却让七夜的心狠狠一抽,但再多的话知道说了也是无用,便也只能咬着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