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指示?你的意思是……”
“南楚宫中自有陛下的眼线,郡主安心候着便是。”那人微微一笑,“安心”二字落语稍稍重了音色,自是在告诫舞阳她的一切尽在秦帝眼目之中,不要妄动别的心思。
任雪阳怔怔扶着树干站了起身,暗自吞了口口水,挤出一抹勉强的微笑向几人微微欠了欠身子,再抬首时已不见了四人的踪影。
“出来吧。”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候,任雪阳清淡的声音微弱地自夜色中响起。
“……”
树后转出一抹艳魅夺人的身影。
“既然都来了,那就把我扛回去吧,这些家伙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带着懒懒地笑意扫过七夜瞬间凝结的表情,这个家伙,明知道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跟来,看来一早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打横将任雪阳抱在两臂之间,七夜脚下的速度倒是丝毫不减。
“他方才向我打听解药的事。”七夜看着怀里微垂的眼睑,知道她是倦了。
“呵呵,他倒是一下就发现了那瓶子里不算是那毒的解药?反正不是一时半刻发作的事儿,如果他功夫到家,自然解得了,如果他功夫不够,那就算我抬举他了。”
“抬举?”
“这几日里,你难道没有发现他的一个特别之处么?”任雪阳撑起眼皮,声音懒懒地问着。
“特别之处?”
“此人说话,咬字个个字正腔圆,一点地方的口音都没有,是标准的官话。可是路上几次在驿站歇息时都是他去打点,我暗自留意到这家伙……似乎听得懂楚地的方言。”
“这楚地的方言可出了名是繁杂难懂,所以说……”
“你忘记了么?旧时西楚那边,不是还有一支使毒的高手么?”
“这……那你要再留这人在身边岂不是过于危险了?”七夜猛然记起日间和任雪阳的那番对话,心中明白了几分,可又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
“呵呵,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估计此刻他早就逃命去了。”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任雪阳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逃命?”七夜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出声,“这秦帝的手下和如斯美人遇上,可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我猜多半他能躲过去。那几个家伙一身官衙气,可难以对付他这般狡猾的江湖高手……”任雪阳渐渐低了声音,阖起的眼睑微微颤动,竟已然睡了。
“哎……”幽幽叹了口气,紧了紧怀中单薄的身子,她已是足下生风,掠地而去。
晨早的风比之昨日稍歇,淡淡地倒是有些绕指柔情般的感觉,任雪阳在一片嘈杂声中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一抬眼间,竟然便是苻睿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这让任雪阳微微吃惊的一幕让她不禁怀疑方才迷蒙中感到的微风是不是苻睿淡雅的气息拂在自己面颊。暗自检讨了一下自己一夜毫无防备的沉睡,任雪阳压下心中嗵嗵地跳动撑起了身子。
“姑姑终于醒了,今日可是良辰吉日,还望姑姑快些准备莫误了吉时。”苻睿此刻身子一挺,已然退了大半步,好以似瑕地立身站在任雪阳榻边。
“……多谢六殿下提点……”僵硬着的嘴角略微弯了弯,任雪阳现在的心情怕是不大好,她抬眼看看身边环绕着的一众低着头托着衣衫金饰洗漱用具的女婢,已是换了新的面孔。文烨早已不见踪影,七夜也并未混在其中,想来定是苻睿亲自安排的人。
苻睿倒是一点也没感到任雪阳死死盯着自己的冷冽目光,钉子似的扎在那一动不动。一句姑姑就能杵在这盯着自己洗漱更衣么?任雪阳也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默然不语。两人如此僵持了一阵,苻睿方才冷冷一笑,转身踱着步子走了出去。
看来自己应该是没有露什么破绽,任雪阳盯着苻睿的背影,右手抚着面颊微微凝了眸色。这人倒是比以前更为精明敏锐,不过嚣张的毛病倒是没有怎么改。
在左右的侍奉下洗漱更衣,着妆结髻,虽是十多个婢女围着手脚不停,一群人也是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到最后,任雪阳对着铜镜中几乎完全难以辨认出的美艳容颜哑然失声,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自我解嘲着,女人活该是为了这一刻的美丽而将自己的一生送给一个男人么?
“很美。”空气中幽然一句淡到几乎无人可闻的声音不知从何方飘来,任雪阳举起手在虚空中微微晃了晃,垂下的头无奈摇了摇,仿佛看得见七夜此刻脸上促狭的笑容。
今日的齐北门比之昨日真有天地之别,从城门外一里处直到城中绵延三里不绝的彩络旌旗迎风烈舞晃得任雪阳本已发花的眼睛更为之伤神,虽然那让她有些发晕的大半来自于环额覆在脸上的那顶水晶璎珞的面帘。头上层叠错落地插满九钗九钿大约还未能体现大秦帝妹霓裳长公主的显赫地位,临到任雪阳好不容易揉着发麻的双腿从铜镜台旁站起身子之时,突然走上一位托着一盘晶莹透亮地水晶珠子的婢女二话不说地便将这价值不菲地面帘顺着发鬓牢牢戴在了她头上。
“嗯,很好。”说着这句话的人将手伸向任雪阳,唇边微微一抹得意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