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机场里什么感觉。
如果不是要离开,可能她还会半眯着眼欣赏落地窗外逐渐入秋的山峦,感受青宁沾点凉意的秋风。
而现在,她低着头,听着不远处大鸟的振翅高飞,想象着天空中气流涌动出的大片漩涡,相互交织、渲染。风本是无色,可是积累的多了,深的也叫人看不清。
肩膀上还放着一只手。虽然隔着衣服,但她知道那只手是柔软的,温暖的——历经沧桑,温柔如故的妈妈的手。
徐敬容站在不远处,隔着墨镜看不见她的眼睛,但一身黑衣渲染着肃穆。夏江站在她身后,俩人的目光一齐朝向这里,但没有催促的意思。
许敬亭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刚刚他把摩托车停在外边,有点喘,拉住言津陌的手,“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言津陌在他们的裹挟下犹自慢吞吞屯地往前走。刚走到徐敬容面前,就听的音响里柔和的女声——
“尊敬的旅客你们好,请G422号航班的乘客到七号柜台开始检票,请G422号航班的乘客到七号柜台开始检票......”
许敬亭察觉到那一瞬间言津陌的轻颤,他也有些发愣。在这时候,阿清松开手,半蹲身子,和言津陌齐平,带着释怀的笑容:“小陌,以后,就得叫你小涵了,好好的,你是爸爸妈妈在这个世上的所有期盼。”
也是最后的期盼了。
许敬亭把行李交给夏江,拍拍她的头,“想我们了,就打电话啊。”然后拽起阿清,转身,身影渐渐映在玻璃外。
夏江站在她身边,半弯着身子,刻意压着声音:“小姐,该走了。”
她扭头,想再看一眼,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爸爸对她说过的一句话——离别时千万别回头,回头只是平添内心无谓的挣扎。
已经转了一半的头,她生生又扭过去。既然注定要走,就别平添内心徒劳的伤感了。
登机口在二楼。
乘着扶梯,她不想看前面便侧着头,只一眼就看见落地窗外相互依偎的两个人,他们紧紧靠在玻璃上,还在看着她的身影。半空中悬挂着的图标阻碍了他们之间的视线,她还在寻找身影,有人抓住她的手“小涵,走吧。”徐敬容拉住她的手。
她脑海中只是空白。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我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过程已经全部忘记。她已经坐在座位上。外边的云很多,层层叠叠,像一大团棉花糖,有的残留在外面几缕,像是仙人刻意留下的一方衣带,给天空平添了飘逸。
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夏江坐在离她大概一米远的位置,神色平静。徐敬容晕机,在里面的房间睡着。这个隔间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根据种种情形显示,徐家是个封闭且封建的家族,那现在是什么情况?言津陌暗自在心里想。又想起前几天夏江代替徐敬容答话,及在商场遇见他和一堆人走在一起,心里有点明白了,看来夏江在徐家的地位很关键,管家这种职位的权限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多了。
虽然这几天接触不多,但是言津陌能感觉出来夏江是个比较难搞的人。难搞不是说他严肃、不近人情,相反,他为人和善,看着给人的感觉很干净,但是一念及这样的年纪在徐家担任的角色,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寒而栗。说他是个纯良少年,她是打死也不信,现在有待考证的是他有多黑......言津陌那个高中的校长就是这个样子,中年大叔,看着非常正派,温温和和的,前几天刚刚曝出贪污腐败以及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不过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看见他言津陌就觉得他有问题,那小眼睛时不时闪过的狡黠的光......她和同学说的时候大家都说她脑补过度,所以感觉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让她觉得夏江难搞的原因就在于——完全感觉不出来他是个阴险狡诈的人啊!一副纯良的模样就够具有欺骗性的了,居然眼睛里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么,这家伙的窗子加了层防盗网啊!
言津陌在心里思索了一会,这种人自己耍小聪明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虽说可能不会计较但留的印象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以后在徐家生活方方面面还得多少仰仗人家下,而且自己问的问题属于较为敏感的问题,现下形式这么不明朗,夏江这种聪明人也不会给别人多说;况且他若真是想多了,也能给他一点威慑,方便以后办事。思考半天,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吧,至少留个坦诚的印象。她刚想开口,发现问题又来了,她怎么该称呼他?夏江?算了,不礼貌;夏大哥?呃,想起了八点半的狗血档啊;夏先生?人家还没这么老啊;夏管家?她这么叫不太好吧......想拿手机百度下,想到自己现在正坐着飞机呢。言津陌扶额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
一直在旁边低头看文件的夏江似乎感应到什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言津陌,微笑道:“小姐,您叫我夏江就好,以后遇到什么问题不方便麻烦老夫人和少夫人的,您可以直接来找我,职责范围内我一定竭尽全力。”
言津陌觉得有点囧。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就直接问了:“我想问一下,我奶奶就是老夫人除了我爸爸和姑姑还有没有孩子了?”
一般大家族神马的,继承问题是个大问题,她得先搞清楚了,要不随随便便淌进去了,有她好受的。
夏江有点意外。他刚刚看她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是想问问题,他以为会问关于老夫人的喜好,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直接问继承权的东西。看来这姑娘挺有野心的啊。他还是那副笑容,声音平稳:“老夫人只有徐先生和少夫人俩个孩子。少夫人在十年前也已经成家,现育有一子,七岁了。”
“哦。”言津陌点点头,听完回答心里更乱了。她先把那些想法甩到一边,冲夏江笑了笑,“夏江,谢谢你啊。以后的事就拜托您多照顾了!”随即双手合十,朝着他的方向拜了一拜。夏江看她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没表现半分,只说道:“小姐您严重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言津陌看他继续看文件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心里也涌上一层层的困意,索性戴上眼罩靠在座椅上睡了过去。
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雾,几盏灯笼的光若隐若现。一块巨大的石头刻着两个大字:徐家。
言津陌猛的醒了。这鬼镇的feel是怎么回事。从这梦里刚出来,还有点心境未定。她向四周看去,徐敬容还在里面没出来,夏江也戴着眼罩,平稳的呼吸着,估计也是睡了。
看着他胸膛有规律的起伏,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了。她轻轻拍了拍脸,再睡也是睡不着了,直接坐起身子,看了一会窗户外面的云彩。
高空的白云一开始还有点看头,看多了也觉得寡淡无味。她无聊的转着脖子,一转投诉就看见了夏江。
她对夏江的容貌还停留在第一眼的印象。因为她一直都没好意思仔仔细细看他的脸。现在他在睡觉,她可以放心大胆的看了。这张脸给人最深的印象可能就是干净。皮肤称不上白皙,带了一点黝黑,五官组合在一起有几分中国水墨画的柔美感。整个人让她想到了薄荷,还是刚刚淋过雨的生长在泥土里的新鲜薄荷。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部打量一遍才走回去,戴上眼罩,拼命克制着自己拍照的欲望。哎,这种美景就应该拍下来啊。心里念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一会又睡着了。
言津陌模模糊糊中听见有人说话,声音离她很近,“小涵,醒醒,快到了。”她猛的清醒,摘下眼罩,徐敬容站在她面前,手里端着杯水,见她醒来把水递到她面前,笑着说:“来,刚醒喝杯水。就快到了。”她赶紧接过去,“谢谢姑姑。”余光瞥了眼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江已经不在了。
徐敬容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等她把水喝完,才语气平缓的开口:“小涵,一会下去再坐两个小时的车就到家了,母亲在家里等着你呢。母亲是个很严肃的人,一会你可得乖一点啊。”言津陌低敛眉目,轻轻点点头,“姑姑,谢谢你。”看她乖巧的样子,徐敬容心里不禁一化,轻轻拍拍她的头,“我是你的姑姑呢,怎么这么客气呢。”言津陌似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做答,只是安静的低头坐在那。
徐敬容暗自笑笑,现在看来这个侄女挺呆的啊,上次那么咄咄逼人估计也是大人教的。
言津陌垂着头。她能听到自己心脏跳的“蹬蹬”声,周围像是有个大火炉,朝她散发着热气。她安静地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虽然没见过那位奶奶,不过她大概能感觉到那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她在心里又想了好久,沉默地看向窗外不停翻涌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