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完全没有一名下属应有的自觉。
罗喉感到被冒犯……
“冰天雪地,冷则冷矣,却能历练精神。酒海花城,豪则豪矣,最易消磨志气。”罗喉淡然开口了,“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军师以为你是人才,才者材也,养之贵素,使之贵器。养之素则不乏,使之器则得宜。你下去吧……”
黄泉当然不会对罗喉全心全意的效命,他只想做一些虚应故事的动作以此博取信任而已,但他没有想到罗喉却真要将自己当作人才那样的培养器重。这是一个聪明的暴君,不容易对付。黄泉觉得试探到此,不能再进一步,他顺从地接受了命令,离开了宛委斋。
秦弱兰以为罗喉也会遣散自己……
“你,继续唱……”罗喉在起身离开之前做了吩咐。
面对空无一人的宛委斋,秦弱兰叹了一口气,抱着琵琶慢悠悠地弹奏着,她唱,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事后,罗喉才知道,阮纯臣夜不归宿,害得秦弱兰唱了一晚上。
阮纯臣得到了重要的讯息,有关押不芦花的踪影,他的探子马不停蹄的将之报告……因为流传出了起死回生的故事。阮纯臣不能相信,他要眼见为实,他自残留的气息中确认那是巫术!
巫——早已被消灭了。
就连最后的巫也被杀掉了。
但是,现在,他们重新出现了,他们在中原……北境的王朝覆灭了,然而巫却顽强地活下来了。他们活着,比王朝活得更长久。
他追踪着巫的踪影……直到追到了一处宅院外,他绕到了后门。夕阳已坠,只余漫天晚霞,秋风抚动着院中的鸭脚树,这种树南方较多,北方较少。他以目力观测,这棵树生长了很深的年月,从前宫中也有一棵,从南方移植到北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之养活。
它的树叶,南方人称为鸭脚,其实更像蝴蝶,只要微风一吹,无千无万的蝴蝶,就在树上扑扑地乱飞。秋深以后,无数的黄蝴蝶,翩翩起飞,散漫了一地。树叶的清香,总是那么幽幽一缕。落叶的气息还浓郁一些,不像绿叶那样的湿润。要在秋风渐紧以后,踏着霜叶,在鸭脚树林走过,脚底下沙沙的,说不清是霜的音调,还是黄叶的音调,再嗅那浓烈的香味,哪能不使得人为之神往呢!
阮纯臣为之吸引而伫足不前了。
琴音,孱缓地传出来,稍一细听,便能辨认出这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有人在院子中独自弹奏古琴。一片树叶飘落在琴弦上,她将它拈起来,却还是一张带青的叶子,江宛陵心里想到:如此美好的时光,何故飘零风尘?深秋还远着呢。你这小小的叶子啊……
经过反复的练习,她已经能完整的弹奏出前面十段,还有八段……千叶传奇一本正经地说到下一次见面再行传授……那时,已经趋于黄昏,和此时仿佛,千叶传奇在这里耽了一日夜,他曾指着那具挂着金丝帐的大床对江宛陵说道,“天下之大,有此容身之地,也就够了。”
话说得很驯顺,可是江宛陵却道,“那时候你骄傲的很,老是把眼睛朝上望。”
她是故意的,千叶传奇自觉已经表达的明白了,可是她还与他绕圈子。但是这句话也说得是事实呀,他不能不有所回答了,“据说这是望刀相!”
这话可说得很重了,所谓望刀相意思是会死在刀下。
江宛陵愕住了。
千叶传奇好笑道,“所以,我再也不敢把眼睛朝上望了……”
她作势要打他,他们是亲密的,他捉住她的手,叹道,“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弄机杼哪有弄琴弦好……”
江宛陵对于奏琴是没有任何基础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可以完整地奏出胡笳十八拍前面的十段。
她转了转手中的树叶,她想,千叶会在什么时候来?在她神智放松的时候,巫术的力量却在加重当中,风向突然转变,鸭脚树叶纷纷披落。阿黎行术,很快地进入了神异的境地。她不能太靠近江宛陵,这使她必须动用全部的灵力,促使自己的力量提升到最高点,在渺渺中与神灵遇合。她要借助自己的本命神,控制住江宛陵……
她的施术在顺利中进行,江宛陵在渐渐中陷于浑沌……眼前的景物在变,它们在一瞬间收拢成一线,她见到了一条彩虹,变幻的,而且在扩张——这扩张使她心悸,她恍恍地挥手,似乎是要挥去那些幻象,但是,那是挥不去的。
这不是我居住的地方啊。江宛陵虽然陷于麻痹中,但她不是无识的。阿黎,终于抓到一个机会,她催动着多年修习的功力,即使此刻她已经大汗淋漓,她认为成功就在一刻。
巫术造出来的空间,被人施以力量挤压。
有人!
阿黎紧张了,她不知是何人,对付江宛陵体内的死神之力已足够费神,现在又有人闯进了她制造的巫术中……行术到了关键时刻,她不敢有丝毫分神,否则人与术都会亡。
这是对于巫女的挑战。
阿黎咬紧牙,不肯退……她将精神力再一次提高,眼耳鼻都流出了鲜血,这是施术的代价。果然,江宛陵的抵抗被压制了。
在琅玕楼没有见到江宛陵的素还真按照雨潇潇的提示找到了这里。
“是巫术……”素还真一脚踩了进来,像一粒石子投进了湖水中,阿黎骤然喷出一口鲜血,就在她无法支撑时,她获得了强有力的帮助。从没有离开过总坛的马婆婆出手了。
她单手起术,立刻将阮纯臣吸进了术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