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忠义寨回来的路上,跟在江宛陵身后的不见荷始终一言不发,走在她身前的江宛陵也是默默无声,其实是因为有苦说不出。当看到东武殿近在眼前时不见荷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女帝……义父他病得很重,我希望……我希望女帝可以去看望他。义父他一直惦记着女帝。”
水飘蓬是织语长心的义父,当年在缘荷来境一家人其乐融融。某次外出,姐妹俩在海边遇到受伤昏迷的叶小钗,在织语长心的执意请求下,不见荷将人事不省的叶小钗背回家交给自己的义父水飘蓬治疗……由此开启了一家人与江湖的意外缘分。
看望受伤深重的水飘蓬是织语长心身为子女应尽的义务。虽然今时今日这具躯体里住着江宛陵的灵魂,但她仍然认为自己有必要尽这份义务。她点头道,“嗯,我们一起去。”
“小妹,长心小妹……”不见荷不敢相信她会答应,可是她真的答应了。这令不见荷一时之间悲喜交加,涕泪横流,她紧紧拉住江宛陵的双手。她情不自禁的忘记了‘女帝’这个称呼。
一旁的东风怒雪皱起了眉头,眼前的情形……是女帝的又一出新计谋吗?
面对不见荷的眼泪,江宛陵却只能报以苦笑。两姐妹手携着手进入了水飘蓬的房间,水漂蓬很痛苦,因为身中千叶传奇的独门暗招使得原本清醒的意识在伤势的折磨下被左右撕扯,致使他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他的一双女儿。
“义父,是我和长心,长心来看你了。”不见荷抹去脸上的泪水,拉着水飘蓬的手不舍的说着,又将水飘蓬的另一支手递给江宛陵。听到织语长心来看自己,水飘蓬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此刻死了也值得了。他不等江宛陵去握他的手,他已是急切的在身前胡乱的抓着……看到这一幕,江宛陵立刻握住水飘蓬的手。
“荷儿……”水飘蓬喘着气费劲的说道,“荷儿,不必为我费心了。你出生日盲族,这是避不开的血缘。我离开后,你,你和——长心,你们要互相照顾。”
“嗯……”不见荷哭着将头埋进水飘蓬怀里。
“长心,长心啊……我最放心不下你……”水飘蓬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最放心不下你。这是一位父亲对女儿最深切的挂念!
直至视线模糊,江宛陵才惊觉自己落泪了,她忙擦去眼泪,说道,“我,我让人去请医生了,是很厉害的医生,死神天敌呢……”
水飘蓬听到这句话露出了欣慰的笑,尽管他已无能做更多,但他竭尽全力的睁开了眼,那双已不再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女儿的慈爱,“女帝……”
“义父!”不见荷疾呼道,她感到水飘蓬的生命能量正在急剧消失。
也许是回光返照。水飘蓬忽然觉得身轻如燕,他仔细的看着眼前两个可爱的女儿,“荷儿,长心……也许是你们的母亲想我了。其实我早该去陪伴她,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在下面孤独。”
“义父,不会的……”不见荷哀哀的哭着。
水飘蓬心里有直觉,现在不将话一口气说完,将来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父亲对不起你们,没有照顾好你们。荷儿,不要为我报仇,我只希望你和长心平安。长心……”水飘蓬呼唤着织语长心。
“我在,我在这里。”江宛陵应着。
水飘蓬点了点头,他面上终于有了一些红润,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后,他感觉胸口舒服多了,“长心,你,你要好好的与荷儿一起,平安……”因为耗费了大量的精神,水飘蓬呕出了一口血,他紧紧的抓着两个女儿的手,殷殷切切的叮咛着,“要平安……”
江宛陵心上受到震动,平安是福,身在这样的世界里,祈求女儿的平安是这位老父亲最后的心愿。
“义父,义父……”不见荷不敢相信水飘蓬就这样撒手人寰,她不顾一切的哭泣着摇动着水飘蓬的身体,期望得到父亲的回应。
江宛陵从床边退开,这是属于不见荷的时间,最后的天伦相聚,她不忍心再开口,只是无言的沉默着陪伴不见荷与水飘蓬。眼泪流干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见荷仍是拉着水飘蓬的手不放,她既不能报仇又无法取回解药,她自责自己真是一无是处!
江宛陵双腿站的麻木,她想了很多……有些事情想也想不清楚,可是控制不住的会去思考。
“义父已经故去,先安排葬礼……”江宛陵开口了。
不见荷仿佛是被抽走了灵魂,木木的点着头。
江宛陵预备离开时,却被不见荷唤住,“长心……我,我想听你如从前一般唤我荷姐……”
人在悲痛时最需要安慰,也许这是不见荷安慰自己的方式。江宛陵叹道,“荷姐,我们一起安排义父的葬仪吧。”
“嗯……”不见荷点了点头,“我想再与义父相处片刻……”
江宛陵轻声道,“我让人过来照应,你也需要有人帮忙……”说罢,她才退出房间。夜色中的东武殿很明亮,四处燃着罩好的壁灯,映得周围灯火通明,可江宛陵仍觉得夜色太浓,浓得化不开。回到房间,她一句话也不想说,疲倦袭上心头,涩然孤寂包围着她,一口气憋在心田,无论如何吐不出来,她很难受,不畅快……
“女帝……”又是侍女柔和的声音。
“我不需要人服侍,都回去吧。”江宛陵只想独处,她坐到书桌边,从桌上的笔墨纸砚看到四壁琳琅的珠帘又看到那正喷着香气的兽炉,这间居所美丽又芳香,可惜它并不属于自己。窗外的风很大,因为她看到那些高过院墙的大树正在摇动着自己的身姿。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静谧,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这种感觉令人害怕。她太困了,趴在光滑的桌面上睡着了。
“小姨……”这声呼唤很轻,可在江宛陵听来不啻奔雷,是毕璇的声音,自己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是小璇子……”
“是我。”
“我又见到你了!太好了!我,我可以走吗?”
这话问的毕璇也是发怔,走?怎么走?其实她还做了一件极滑稽的事情,那就是她在第一次与江宛陵相见后,便将后续的剧情以烧纸的方式……当然现在看来是没什么用处,否则二人又怎么会再次在梦中相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