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这次真的是终章

房门被“砰”的推开，梅丽尔带领着一队莫尔特侍卫冲了进来。金发的皇女四下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受伤，而藏书室事件的重大嫌疑人阿芙拉已经死去时，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难言，似乎又是欣慰，又是为难。最后，梅丽尔咳嗽了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们进房，同时说道：“阿芙拉﹒哈罗德涉嫌圣乔治学院藏书室恶*性*伤人事件，虽然她本人已经身死，但由于该事件牵连甚广，且涉及到帝国安全层面的问题，我在此以梅丽尔﹒锡兰﹒赫尔特之名下令，将阿芙拉﹒哈罗德的遗体送往裁判所进一步调查。”

“不！不……不准靠近她！你们不能伤害她……”米兰达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姐姐，不让任何人走近。

几个侍卫想要去拉开她，却被这个omega用茶杯里的水浇了满头满脸。就连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未婚夫维托尔，此时也尴尬又无奈地僵立在原地，他屡次想要去触碰米兰达的肩膀或手臂，却都被毫不留情地挥开。米兰达根本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只是低头啜泣着，将能抓到的物体向维托尔扔去。

茶杯砸在那个alpha抬起抵挡的手臂上，随后摔在地面裂成了数块，其中一片溅*射*在维托尔的鞋面。他像是被刺到般猛地后退了半步，双唇颤抖着说：“米兰达，米兰达……我请求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

“你没有机会了！！”米兰达怒吼道，她像是要把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嘶喊，句末的单词甚至带着破音。

维托尔哆嗦了下，一脚踩在一粒茶杯碎片上，踉跄着又往后退了两步。然而，米兰达的决绝和阿芙拉的死亡却像是一并带走了这个alpha的身体控制力，看起来高大稳重的维托尔竟被茶杯的碎片绊倒在地，摔倒时还拉扯到了茶几上的勾花桌布，把茶几台面上的几个小摆件全部扫落在地。他垂下头，忽然用额头不断地磕撞地面，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仿佛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求得惩罚与宽恕。

阿芙拉没有再制造第二次藏书室，或者说，躺在病床上的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制造这样的事件了。这个一直向往着健康身体的omega，最终只是在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和满足后离开了人世。也许她没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也许她还满怀不甘与遗憾，也许她死得痛苦无比，又或者，她其实只是想向自己的妹妹复仇，并在死前预知到了现在的结果，感到了报复成功的快慰？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玛丽安娜深呼吸了几下，试图把阿芙拉死前的画面从脑中抹去。

她晃了晃脑袋，尽力挺直了背脊靠在墙壁上，但却感到了墙面的冰冷，冻得头顶心隐隐疼痛。玛丽安娜眨了眨眼，低下头双手搓了搓自己的两侧脸颊，默念了两遍‘冷静！’。

然而，这个向来管用的办法今天却像是个笑话，非但没能将她从紧张和恐惧中解脱出来，反而在米兰达的哭泣和嘈杂的人声中加剧了她的无助和迷茫。连日积累的压力，终于以一种她最不想见到的形式坍塌了下来。玛丽安娜转身冲出了房门，她的脚步和动作少见地带上了些凌乱和狼狈。她站在走道上仰着头大口喘气，觉得呼吸困难到让她想要呻*吟。

有那么一瞬，玛丽安娜发现眼前的景象都变成了熟悉的样子——那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黑色走廊，是白色的灵堂和纸花，是无声的泪水和悼词，是寥寥无几的宾客和漠不关心的私语。

那之后是……

“玛丽安娜！”身后传来的声音中带着关切，可当黑发少女的肩膀被人拍了下时，她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下跳了起来抬手抓住肩头的那只手掌，用力一扭试图将对方反制住。但对方显然并不是会被轻易擒拿的人，加上玛丽安娜此刻心神不定，这个无意做出的自卫举动竟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艾伯纳并没有被摔飞出去，他的双脚用力，如一颗巨树般紧紧扎在地上，一手挡住玛丽安娜的手，另一手抓住那个黑发alpha的小臂：“玛丽安娜？！”

这时，玛丽安娜才辨别出那个声音的主人。她急促地喘着气，在眼前的景物重新回归正常后，与面露担忧和惊疑的艾伯纳对视：“……我没事……我……”她的眼角忽然瞥到了自己的右手腕，那一小段被艾伯纳抓着的臂膀下，青色的血管是那么显眼又可怕。她的话停住了，屏住了呼吸，随后猛地甩开红发友人的手，退后了两步靠在走道一侧的墙壁上。

“哈……哈哈……”玛丽安娜扯着嘴角笑了下，想整理一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却在看到艾伯纳怀疑又无奈的表情时改变了动作，抬手捂住了脸。

在他们身后的走道上，侍卫们用白布包裹着阿芙拉的遗体将之抬出。米兰达一边哭泣一边试图阻止侍卫们前进，可最终却被佩里强行打晕交给了维托尔。梅丽尔有条不紊地对佩里和莫尔特的侍卫们下令，并妥善地安排三层民众撤离。这位皇女看起来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尽管藏书室事件最大的嫌疑人自尽了，但事态还在可控范围内，悲剧并未在莫尔特重演——她正与同行的王都骑士团骑士长交谈，两人的表情都没有太过凝重或焦虑。等所有人都走出后，房门被侍卫轻轻地阖上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什么都不会留下。

是的，什么都没有剩下。

阿芙拉自尽的景象让玛丽安娜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和恐惧，因为她也曾经……曾经做过相同的事。

在失去了亲人、朋友，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和目标后，她选择了划破手腕上的动脉死去。她用红笔圈出一个不错的日子，天气预报说那天午前有小雨，午后就会放晴，傍晚时分或许会有彩虹跨海而生。她沿着日历的方框边缘，小心地把那个数字剪下，折叠起来放在口袋里。她提前拒绝了所有的邀请和预约，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她放满了一个浴缸的热水，这样她可以把手放进温水里，确保血液不会凝结，伤口不会愈合。因为犹豫和一丝不可言说的期冀，她挑了并不惯用的左手来行刑，在拿起小刀的那一瞬间，她的左手甚至还颤抖了下，像是在惧怕即将发生的事。但当她把刀刃贴向手腕时，之前的不安和隐约的期望都消失了，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右手腕处的伤口涌出鲜血，看着血丝在温水中晕染成雾中的花，再看着那些鲜花铺设出一段通往彼岸的桥。

艾伯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轻松和调侃的语气：“你看起来不太好？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看到了一个omega的死亡让你这么痛苦……我认识的玛丽安娜可不是那样的胆小鬼啊！”

可艾伯纳没有得到想象中该有的讽刺或反击。玛丽安娜只是垂头捂着脸，沉默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蔓延。

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她想。我就是那样的胆小鬼，而且比你们想得更不堪。以前是，或许现在也还是。我和那个omega一样，我们都在某一刻突然丢失了最为重要的东西，且从此再也无法找回。我们懦弱到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继续备受煎熬地活下去。

然而强大与弱小永远是一枝双生花，一半带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尖刺，一半用柔软的花瓣经受雨水风霜的锤炼。它们的根系缠绕在一起，深埋于土下，争相吸取着每一个独立的生命所供给的养分。当其中一朵含苞待放，另一朵就垂暮矣矣。盛放的辉煌过后，死去的花瓣会化作新生的枝叶，而初绽的花苞还在静待下一个凋零。

这枚稚嫩的花芽踩着侍卫们的脚印走出城主府邸，跟着马匹的嘶鸣踏上返回圣乔治的归途，搭乘着迅捷无匹的寒风越过焦急的骑士和学员们，轻触了一下丽莎的发梢……

茉伊拉回转身的飞踢落到了克里斯汀的头部一侧，而对方似乎毫无抵挡之力！看起来是这样的没错，可这个画面仅存在了短短的一瞬，紧接着就在丽莎的眼中变成了一串模糊的光影，下一秒，雪地和龟裂的泥土地面上“唰”地被压出了一道微微凹陷的痕迹！一如摩西所见的海浪，积雪和尘土被推挤着朝两侧分开！这道瞬间出现的沟渠一直延伸到那台红黑机体的前方不远处，沿途扬起数团白色的雾气。

在那道痕迹的尽头，茉伊拉正单膝跪地，一手被银白色的防护服包裹，从手套的背面伸展出一排闪着寒光的利刃。那件防护服仿若可以自由变换形态和需要的模式，在之前那段紧张的战斗中，丽莎曾一度看到它变成尖刀、巨大的宽剑、圆形的盾牌等等。茉伊拉另一手的五指深深插*进身下的地面。这个omega的呼吸有些急促，额头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时，那片晶莹的六角雪花刚好落在了丽莎的眼睫上。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将冰雪抖落成一点泪。

在她面前的两人都是omega，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们之间的战斗在很多时候竟超出了丽莎记忆中玛丽安娜与其他alpha对战的激烈。她的眼睛完全无法跟上茉伊拉的行动，也看不清克里斯汀的动作。这甚至比之前乌瑟和奥斯顿的对战更让丽莎感到惊心动魄，因为交战的双方都是与她一样的omega！

omega也可以这样战斗吗？omega也可以像alpha那么强大吗？丽莎不禁这么问自己，讶异又感叹地看着克里斯汀和茉伊拉。她的心情十分激动，这不仅是因为身处困境和前途未卜的紧张，以及omega与生俱来对战斗的惧怕，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和渴望。

丽莎肩后的伤处仍然隐隐作痛，在接连发生的冲突与巨变中，她逐渐变得能忍受这样的痛楚，而现在，她觉得整个胸腔都仿佛被一种难言的期待所充满，竟一时忽略了背后的疼痛感。

克里斯汀和茉伊拉的实力远超她对于omega的认知，他们代表了强大、自信、独立，还有未来。这里面的每一个词条都是一顶华丽夺目的王冠，为它的主人加冕；是让omega的人生焕然一新的万*能*钥*匙，让他们可以悠闲地在每一扇门前逗留驻足。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是否该与高匹配度的alpha结合，也不会为圣殿侍从的体能考核而烦恼。他们的理想和目标都已攀上了另一个层面，那些困扰丽莎许久的问题，也许只能换来他们一笑置之。

如果我也能做到像他们那样，我是不是就可以自由地生活、自主地决定一切？她忍不住想象着。

可下一刻，丽莎又开始唾弃自己的想法，并为这一瞬的动摇而感到羞愧。

不！不是的。只是拥有‘力量’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丽莎对自己说。

她本来有机会成为克里斯汀或茉伊拉那样的人……只要答应克里斯汀的要求，成为这位棕发导师的学生，用不了多久，她也会成为被众多光环包围的omega之一。可事实却是，一旦她那么做，就再也无法得到最重要的东西了。也许在与克里斯汀相处的时间里，她也会受到对方的影响，渐渐变得喜欢用力量支配他人、变得自命不凡——毕竟这是大部分人都难以抵御的诱惑，而丽莎不确定，到那时，自己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又是否能做到在拥有‘力量’后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怎么了，茉伊拉。你累了吗？我记得你的极限战斗时间是半小时，可现在才刚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爱丽丝II型纳米装甲让你很难受吗？也对，它能让你的速度变得更快、力量更为强大、攻击模式更多样化，但是同样的，你的身体也在承受战斗负荷。而且，对于了解它的人而言，没有所谓的‘意料之外的攻击’，你没法出奇制胜。”

克里斯汀说着，表情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转为有些失落和遗憾的感叹。

茉伊拉喘着气，笑了下，说：“……您不也一样吗？连续使用r能量和蜕皮素，这个身体也快到极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