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顶着一对好久不见的熊猫眼，丽莎倦怠地完成了克里斯汀导师安排的任务。

“做得很不错。”显然，这位男性omega十分满意，一边赞扬，一边亲手端着一盘制作精美的饼干放在丽莎面前，“这是我朋友用新收的一批莓果干和杏圃烤制的小饼，酸中带甜、甜而不腻，我个人很偏爱这种味道。”

完成了礼仪动作的丽莎松了口气，道谢坐下后，用手绢轻轻包裹着拿起一小块甜饼咬了一口。确实，莓果干微酸的口感配合杏圃与香料，并不让人感到过甜，十分美味。在难得有了一丝暖阳的冬日午后，喝着热气蒸腾的茶水，配着精美的点心，丽莎不由舒服得叹了口气。

她捧着茶杯，抬头看了眼坐在圆形茶桌的正对面，此时对她微笑着的克里斯汀。补习礼仪什么的，应该只是一个借口吧。特意约定见面，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出自于礼仪课上的那些言论。

想到这，丽莎忍不住产生了些愧疚。

她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才会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产生质疑。这一点并不是导师们教导不力，或者家族的理念影响所造成的。而对方却并不知道这一事实，仅仅是作为一个老师，在认真地引导自己的学员，或许还满心以为那是自己教学失败的结果。更何况，这位导师自始至终都没有责备过她一句，现在还亲切地请她喝茶吃点心，这甚至比大骂她一顿更让她感到难以忍受。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我假设你已经猜到我想要说的话。”

克里斯汀说着，给自己的杯中添了些茶。

丽莎放下茶杯，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正坐着，点了点头。

克里斯汀笑了起来：“不用紧张。我今天请你来，只是想和你聊一聊一件多年前的往事。”

丽莎疑惑地看着他。

“之前我就说过，我教过一位学员，她和你的想法很相似。”克里斯汀慢慢地说，“那孩子也是个聪明的omega，学什么都特别快，别人花费一整天才能弄明白的题目，她只需要半天就绰绰有余。在学院里，她是所有老师的骄傲，在家族里，她也很受长辈宠爱。所有人都认可她的血统和能力，认为她会嫁给一位高匹配度且身份尊贵的alpha，诞下更为强大的后代。”

“但是有一天，她忽然问我，omega和alpha真的彼此相爱吗？”克里斯汀的脸上没了笑容，他叹了口气，“这是个非常少见的问题，少见到在当时一度让我产生了害怕的想法。我的学员竟然在质疑大多数人所认同的观点，而且显而易见，她来询问我时，已经对这个问题有了自己的看法，并非是想获得我的认可或责备，而仅仅是在征询我的个人观点而已。”

“她是个很执着的孩子，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完成。这本来是个优点，尤其当大部分的omega性格倾向于和缓和温柔时，这种性格特质更是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更关注她一些。然而，我现在却不能确定，这种特质最终带给她的究竟是成功又或失望呢？”克里斯汀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去，最后的一句近似于喃喃自语。

丽莎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后来呢？她有没有嫁给高匹配度的alpha？”这一点对于丽莎来说非常重要，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等待着答案。

克里斯汀喝了口茶，停顿了会儿，注视着丽莎的双眼说：“她在家族安排的订婚仪式上消失了。”

丽莎的心脏猛地连跳了两下，她抬手抓住胸口的衣襟。

“之后的一年，她的家族都在派人寻找她。也许是那孩子准备充分，设想周全，这一年里，她的家族一无所获。”

丽莎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和向往。

是啊，既然有这样的先例，那是不是说明，omega也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不受alpha和家族的约束呢。

她期待地看着克里斯汀，但后者紧跟着的一句话却让丽莎的心一下沉入了深海。

“三年后，她的族人带回了她的族徽和一位独臂的男性beta。据这位beta所说，当初那个孩子自愿选择了与他在一起，并且为此而逃婚。有一段时间，他们过得很快乐，可是这种快乐很快就被无数觊觎omega的alpha们打破了。”克里斯汀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让丽莎心惊不已的审视和悲悯。

“一次又一次，那位beta为了守护自己的omega与alpha们战斗。在某一次战斗里，他甚至失去了一只手臂。紧跟着，就是更多的挑战。他们身心俱疲，只能小心地隐藏着，避开alpha和一些beta，卑微地生活。不，那或许已经不算是生活，而是‘生存’。最终，时间磨去了爱意，战斗毁掉了健康，这位beta主动提出了离开。”

丽莎瞪大了双眼，觉得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她低下头，看着杯中的茶水，只觉倒映在茶水中自己的脸也显得有些可笑。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紧了披肩的一角，却没有说话。

“我曾经有多喜爱那孩子的执着和坚持，当时的我就有多痛恨这种品质。”克里斯汀忽然说了一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丽莎。

“……她接受了那位beta的理由，也接受了对方的放弃和无奈，但她接受不了最初做出选择的自己。所以那孩子留下了族徽，一个人进入骷骸山。她宁愿踏足魔兽肆虐的骷骸山，投身于那个连alpha进化者都害怕的地方，也不愿承认和面对过去的自己，回到族人的怀抱。”

“悔恨不已的beta带着omega的族徽回到了她的家族，自愿接受律法的审判。但是对于那个孩子的家人而言，失去的东西已经永远回不来了。即使处死那个beta，又能带来什么呢？杀死一个已经受到内心痛苦和悔恨制裁的人，难道能给执邢者带来快乐吗？还是说，一厢情愿地把全部责任归咎于其中一方，会让逝者的魂魄得到安息呢？”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就像一座座巨山，朝着丽莎的头顶压了下来。她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也无法逃避这些问题。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些问题只能带来更多的问题。

如果她也做出了和那位omega相同的选择，是否等待她的也是相同的结果？

而她所做出的选择，真的只是决定了她一个人的命运吗？

那位omega无法完成的夙愿，难道自己就能完成吗？

就像玛丽安娜所说，她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她们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些经历，多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而已，既无法改变已有的规则，也不能冲破主流选择的大潮。

丽莎觉得，从没有哪一瞬间像现在这样，在带给她纷杂感受的同时，也把她的弱小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