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给泽田夏奈打电话时,暑假已经过去十天了。
那天早上她才洗了头,湿软的头发贴在脖子上的感觉很难受,她左手抱着毛巾右手拿着听筒听着班主任的道歉,眼睛却没什么焦点的看着窗外洁白耀眼的栀子花。
然后那边说完了她就轻声应了句我知道了谢谢就挂了电话。
不动声色的上楼,五分钟后就吹完头发换好衣服拎着双肩包走下楼对泽田奈奈说学校有事她得过去一趟。
那个淡定劲儿,好像不是要花七八个小时赶车去东京,而是宅腻了于是决定去楼下超市遛一转。
其行动之利落果决,看得难得在家的泽田纲吉简直惊呆了。
泽田奈奈也特别淡定,她诶了一声说你回来的时候不会太晚了吗让阿纲和你一起吧。
泽田夏奈没说话,泽田纲吉也不可能说我不去。
于是最后拖拖拉拉的,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才能正式出门。
泽田纲吉其实不怎么出远门的,也很少坐这么长时间的车,东京什么的,更是只是在别人口中听说过。
(划掉)因为他出门不是坐直升飞机就是豪华游艇次一点儿就是世界名车,目的地多半是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底下埋着城堡的小岛或者一个砖头砸死一群黑手党的游乐场(划掉)
他最后莫名其妙的把人生第一次正常意义上的远行贡献在前往东京的火车上,出发了半个小时他都还在发呆,完全没有一点点的真实感的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然后整个人都呵呵哒了。
没人和他说话,车上又太安静,他看着零零星星的人上车下车,最后就靠着玻璃窗渐渐睡着了。
中途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他撑着眼皮看了一眼夏奈还好好的坐在旁边,就又抵不住睡意的闭上了眼睛。
最后他是被车上的广播吵醒的,他扶着坐的有些发麻的腿刚站起来,就看到夏奈背着包已经不声不响的拨开人潮往门口走。
他抹了把脸就跑了过去,心里诡异的闪过一个想法觉得说不定我们还真是来逛超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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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在十六世纪中叶的时候传入日本,由于受到幕府打击而发展低迷,后来由于佩里叩关,以及明治维新的西化风潮,基督教在一夜间席卷了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封建国家,就算是现在也随处可见当年基督教急速发展的痕迹。
泽田纲吉跟在夏奈身后慢慢走上坡道,这里位置偏僻,四周都没有民居,一片空地上只有几栋建筑随意的立着,马路上时不时传过来的喇叭声让周围显得更加寂静,蝉在树上叫个不停,道路两边是攀援过灰白墙面的爬山虎,丰硕的叶子快要垂落到铺着沥青的地面上,远处隐约看得见钟楼的塔尖,在阳光下折射着光闪闪发亮。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里包恩在历史考试之前以强硬手段让他刻在脑子里的关于基督教的知识。
他早就听说过夏奈就读的学校是一所曾经隶属于基督教的教会学校,后来出于各种考量,这所学校在二战结束后改为了普通招生普通学制的高中,也由女校改为了男女混合制。
奈奈看着神经大条,但作为母亲是毫无疑问合格的,当年把整个东京的学校翻来覆去的滤了好几遍才选定的圣方各济学院,虽然交通不便,但无论是环境还是校风都没得挑,没什么可以奢华的余地,但也绝不会落魄。
他心里想着,脸上也带出来点儿好奇的神色,但是抿着嘴没说话,就看着夏奈半步外的身影,背着包,步伐很平稳,棕色的马尾发梢纤细,还镶着一层薄薄的光圈,随着走路的节奏轻微的颤动着,每一个拍子都像是落在他的心上。
他就一直走神的看着,等到夏奈停下时险些就这么撞上去,
他尴尬的迎着夏奈的视线走上去,一抬头就愣住了。
泽田纲吉长这么大,借着和彭格列这层关系,欧式建筑见过不少,至于城堡什么的他真能从非炫耀意义上的跟你分好几种类型来。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在看到这所学校的时候第一眼就惊住了。
不光是古老的雕花铁门,做工精致却毫不浮夸的浮雕花坛,以及屋顶檐下随处可见的十字架和圣像,也不仅是如同一栋栋直指天际的哥特式建筑,和远处高耸如云的钟塔,那一瞬间的感觉,是更加那种难以言喻的,也更加深厚的,就像是一个从未见过太阳的人忽然看见烛火一样。
那种,有温度的肃穆。
就好像是一个挺直腰板的老人在这里读着圣经,你可以不理解,但绝不会不觉得敬重。油然而生的庄严和厚重,几乎让人生不出半点儿亵渎的意思来。
他一直抬着头,兀自的受到震撼和感动,夏奈却早就跑到了门卫那里,从包里掏出了学生证,又跟门卫解释了什么,那个一脸刻板的中年人就对他喊可以进来了。
虽然已经是暑假,但留校的学生还是不少,而就算已经改成了男女混合制,但一路上泽田纲吉注意到依旧是跟女生居多,校服的样式是沿袭了几十年前庄重典雅的风格,看起来倒是极为新鲜。
这路太复杂,林荫小道水泥长廊不停的切换,一会儿是在松树林里,一会儿就是挂满画像曲折的看不到边儿的回廊,很快就晕了的泽田纲吉就只能盯着看着始终走在他面前半个身子左右的夏奈的背影,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到了寝室楼下。
虽然泽田纲吉完全没把这栋跟教堂似的建筑认出来是宿舍,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站在楼下等夏奈上楼去换拍照要用的校服。
……才怪好吗!!
夏奈这一栋寝室在整修,她是和工人们解释了好一阵子才能进去,她进去了泽田纲吉就苦了,叔叔们对双生子很好奇,拉着他问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问题,面对“双生子是不是真的有心电感应”“你和你姐姐是不是各方面都特别像”这问题类泽田纲吉一时间简直是哭笑不得,正汗如雨下间,他就瞟见了泽田夏奈下楼来了。
黑色的连衣裙和白色立领,系着的红色丝带像是花朵在颈上绽放,白色短袜配黑色圆头小皮鞋蹬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扶着楼梯扶手朝他走来,步履缓慢,裙摆摇曳,端庄优雅的像从老电影里漫步而来的修女。
泽田纲吉心里哇啊了一声,赶紧迫不及待的朝着叔叔们道别就跑了过去,问道:“夏奈,现在就去办公室吗?”
穿着黑色裙子的棕发少女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的点头。
他们走了还不到两步,就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脚下也开始晃动,两个人都停了步子,泽田纲吉刚刚才想是不是地震了,就立马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将夏奈扑在身下,同时巨大的爆炸声铺天盖地,他咬着牙想要看清楚情况,却无法控制的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