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待莫离咽好唾沫开口，那蛇妖便轻轻坐回软榻上，盯着手中的宝石，悠悠说道：“消魔石，产于东海极深处的海蚌之中，一千年孕育一颗，使用之后可使妖魔显出原型，法力封锁一半，“蛇妖抬头，细长的眼眸望着莫离，带着一丝笑意“姑娘若是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在下倒是可以为你多寻些来，只是断不可随意砸人了。”

夭寿了，这蛇妖的眼神怎么比昨日那狐妖还要勾人魂魄，且又是一眼瞧破了她的性别伪装，莫离终于咽下了哽在喉中的那口唾沫，颤巍巍说道：“不……不必如此客气……我……我只是打酱油路过此地……看那睡着的人……有点像我们国主呢……呵呵呵呵呵……”

姑姑，对不起，离儿把你的脸丢光了，刚刚心里想讲的明明不是这些啊！而且为什么就一下子怂成这样啊！莫离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巴掌……

“唔……不错，他确实是洛鸣的国主，我喜欢的人，总是爱沾惹这红尘国事。”蛇妖侧身望着榻上的人儿，眼眸里带着伤痛的温柔。

莫离心里万马奔腾，她刚才听到了什么？这蛇妖喜欢洛鸣国主？他喜欢他？俩爷们儿？

其实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听过，莫仙就曾经和她讲过东海龙王的二儿子恋上凡间男子的故事。

那还是五六百年的事了，说是东海龙王的三儿子濯颜幼时淘气得紧，随父上天庭时好一通折腾，把王母的琉璃裙都烧出了个大窟窿，王母见他年幼不忍责怪，老龙王却气得不行，便封了他的法力变作条五彩斑斓的小鱼禁于海中，可在一个雷雨夜濯颜破了禁制游到了海边，被一个恰巧路过的少年用渔网捉了去。

捉他的人，是彼时叶尚国大将军家的公子叶承，叶承见他五彩斑斓甚是好看，便当做心爱之物日日夜夜放在自己房中精心养着，濯颜也就伴他读书伴他睡觉伴他发呆嬉笑伴他穿上戎装，终于在那一场灭国的战乱中，叶承再没有回来。

后来老龙王将濯颜接回东海，解了他的法术，结果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地府翻生死簿，叫嚣着要找他的叶承，而叶承也真的被他找到了，但因在战场上杀戮太多罪孽深重，需受五百年阿鼻地狱之苦，濯颜便在冥王家门口痛哭了三天，冥王无奈，又踢皮球给天君，濯颜便又在凌霄殿跪了三天，天君震怒，放下话来，若这东海皇子再如此放肆，那叶承便不仅是受五百年阿鼻地狱，必定生生世世永不轮回。

自此，濯颜才安静下来，回了东海，一改往日的顽皮，潜心修行，东海，也就风平浪静至今。

这一回忆起来莫离便有些恍惚，那产于东海的消魔石，那一路上灼灼的夜明珠，那蜿蜒的小黑蛇……

“你是……濯颜？”试探性地问出口，只见对方眉眼微动。

“正是。“清清淡淡的声音，让莫离恍然大悟，难怪这洞内一丝妖气也没有，因为这根本不是妖啊，是仙，且比她道行高深，所以才什么都察觉不出，并且现下看来，这国主怕就是转世后的叶承了。

“那被你吃掉的童男童女是怎么回事？”莫离有些忧心，莫不是这濯颜为爱发了狂，竟放下仙身，吃起人来了吧。

“阿承初来时，也问了我此事，“濯颜皱了皱眉，不甚高兴地说道：“不过是对私奔的小情人在山里遇见了我，我给他们指了条逃跑的路罢了。”

这神仙的法术再厉害，都不及凡人的脑洞厉害，莫离如此想着，又看了看那沉睡中的国主。

“你们的故事，他都知道了？”

“知道了。”

“他愿意跟你走？”

“不愿。”

“为何？”

“如我所说，我喜欢的人，总是爱沾染这红尘国事，他说前世未保住叶尚，今世定要保住洛鸣。”濯颜的眉眼哀伤，十指与榻上之人紧扣，发丝缠绕：“我也不想让他总这般睡着，也想他能同我说说话，可我留不住他，便能这样伴上一日是一日吧。”

五百年前，他也是这样伴着他，一日又一日，直到他死。

他的眼泪滴穿冥府流过凌霄却也换不来他与他曾经的一日清闲。

东海深处，他为他念了五百年的往生咒才得以相见，但仍，仙凡殊途。

莫离一时语塞，这人世间的情爱之事她尚还懵懂，但此情此景，只觉得有一丝心弦炸裂开来，遍布哀伤，待她反应过来时，竟已泪流满面。

“濯颜，你莫在这里吓唬小孩子了。”

一个极舒服好听的声音从莫离身后响起，随后便有双纤细柔软的手覆上了她的眼，替她拭干了泪珠。

莫离转身，撞上司幻温柔的笑颜。

“姑姑！“莫离惊喜地喊了一声扑到她怀里。

“司幻仙君，什么仙风把您给吹来了。”濯颜望着莫仙，恭敬地抱拳行了一礼。

司幻并未搭理他，看了看怀中的小人儿：“这东海三皇子出了名的赖皮赖脸，我就知你搞不定，昨夜里教你这许多不过是想历练历练你，怎地就吓哭成这样，莫怕啊，为师这不是来了。”

看来司幻是误会了，可莫离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解释，竟一时无言以对。

司幻抬头，眼眸中闪过少有的凌厉：“濯颜，你可知罪。”

濯颜看了看莫离，有丝气恼：“她并不是本宫吓哭的，本宫好歹是东海的皇子，怎会无事去吓唬一个小女娃。”

司幻放下莫离走上前去，伸出根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濯颜的脑门：“你这顽皮娃儿，我说的哪里是这件事，你把洛鸣国主掳了来惊动了人间的国运，此事非同小可，天君已经知道了，这不就派我来捉你吗！”

濯颜愣了愣，又不服气地说道：“我等了他五百年，便留得这几日也不行吗？”

司幻叹口气：“濯颜，我只当这五百年的清修能让你长长记性，如今看来怎还这样幼稚，这叶承前世罪孽深重，受了五百年阿鼻地狱之苦才修得今世位及君王，原本天君看他治理得国泰民安，是要给他一善终的，你这样一闹腾万一天君又要迁怒于他，你可如何是好？”

话未说完，濯颜便摊坐在地上，那俊美的脸上有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没入发梢：“我对他的喜欢，却总是差点害苦了他，若非要如此，为何又让我动心呢？为何？为何？”

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了几分嘶哑，一旁国主身上有一丝金光炸开，仙诀已除，悠悠转醒。

不愧是人间帝王，面对满室仙光也波澜不惊，目光一一掠过众人，最后落在痛哭的濯颜身上，淡淡开口道：“濯颜，我是不是该走了。”

抬头，四目相对，五百年的爱恋思念都凝在这一瞬，濯颜颤抖着开口：“是的，你该走了。”

长袍坠地，满身落寞，曾经交缠的十指此刻空空。

莫离只觉得心中又哀苦起来，攥紧了司幻的衣角，察觉到她的情绪，司幻拉起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离儿，这人世间悲欢离合何其多，看多了也便看淡了，不必执着，不必伤怀。”

莫离懵懂地点点头，忍住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