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茶馆里，她那已然成仙的曾曾曾姑奶奶莫仙正坐在她身旁，大口啃着一根甘蔗。

莫离听一句便瞅一眼姑姑。

姿容极美？莫仙嘴角有甘蔗汁流出来，她不在意地拿袖口擦了擦。

眉眼淡然？莫仙一直蹙着眉听着故事，还频频摇头，嘴里念叨着：“不对不对，我不爱穿白色衣裳，十个神仙有九个都穿白色，忒俗。“

仿若仙子？莫仙啃完了一根甘蔗，觉得甜腻得有些口渴，于是拎起了茶壶，对着壶嘴牛饮而尽。

这简直是……比土地仙还要接地气的一个神仙，不过她确实长得极美，所以经常幻成普通人的模样从凌虚天宫溜回来玩，莫离三岁那年第一次见莫仙，莫仙便觉得她根骨奇佳，是块修仙的好材料，大手一挥收做了徒弟，开始授她修仙之道。

所以这些年，仙人妖魔，莫离也不是没见过，唯独鬼魅，不知是不是因为岭南人丁兴旺阳气太盛，她竟一直未曾亲见。

如今这荒郊野外竟然遇见了，样子着实吓人，莫离软着腿往岸上挪了挪，伸向刀鞘铃铛的手不自觉抖成了筛子。

莫离还没摸到刀鞘，只觉得眼前又闪过来一个黑影，接着身子一轻，已被人抱到了岸上。

“莫兄弟，你没事吧！”

莫离抬头，看到了洛羽关切的眼神，可还没待她说句话，就见洛羽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她。

“你你你你你你……是姑娘？”

“居然又来了一个，太好了，你们一起陪我吧，嘿嘿。”

水鬼边说着边又飘近了几分，莫离本想起身施法，却被洛羽一把推到了身后。

只见洛羽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劈头向水鬼砍去，他身手敏捷招式严密，落剑皆是死穴，只可惜……他那把剑显然不是什么神器，砍在水鬼身上犹如砍在空气中一般，那水鬼老头原本就痴痴呆呆的，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洛羽耍剑耍得虎虎生威，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莫离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将仙气凝聚在指尖，轻轻一弹，落在了水鬼的心口上，那水鬼立马退了三丈远，对着莫离扑通跪下，声音惶恐：“小的不知有仙君来到，扰了仙君清修，还望放过一命，小的不过是孤魂小鬼，没有害人之心呐。”

说完便哐哐磕头，莫离知道这种野鬼并不难对付，虽然自己修为不高，不过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还是有些心虚，只得想了想平日里姑姑降妖的架势，清了清嗓子，说道：“本仙不过是路经此地，并未想多生事端，你既已堕入妖……鬼道，理当安守本分，怎可出来作恶，方才入你心口的那丝仙气便是渡你往生的，放下执念，去罢。”

水鬼连声道谢，身上萤火渐渐暗淡，最后复又变回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往那草木丛中飞远了。

莫离长出一口气，却只见洛羽一招大鹏展翅还没使完，动作定格在空气里，剑当啷一声脱手：“你你你你你你……是神仙？”

莫离后来花了不少口舌才向洛羽解释清楚这件事，不过为了少生事端，还是隐去了自己的身世及姑姑那段，只说自己从小修仙，此次外出历练为了行事方便不得已扮作男儿。彼时她正裹着被子抱着热水，喷嚏连连。

鬼魅虽驱走了，可她毕竟是凡人，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又受了些惊吓，还是病了，洛羽看她抽着鼻涕的样子，也终于相信他肯定不是什么仙君下凡。

“不过姑娘还是会些法术的对吧？在下……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不知……”

洛羽局促地望着莫离，脸有些红。

这凡人见识了仙术，多数都会心生向往，只是仙术不比其他，岂是能轻易相传，可洛羽刚刚毕竟也算救了自己一命，直接拒绝也不太好吧。莫离心里万分纠结。

“最近洛鸣有蛇妖作乱，且抓了家父，在下本打算去桑琪请陆天师帮忙的，今日得见莫姑娘的仙术甚是厉害，连鬼怪都对付得了，小小蛇妖应该不在话下，还请姑娘随在下回洛鸣救回家父，在下必重金相授！不，必为姑娘修庙宇金身！不，必当牛做马伺候姑娘！”洛羽越说越激动，眼见着就要给莫离跪下。

莫离被那水鬼哐哐磕了几个头尚觉得有些受不住，何况洛羽也算救了她一命，立即满口答应，想伸手去扶，却忘记自己还裹着被子，一个趔趄，连人带被扎进了洛羽的怀里。

莫离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从被子里艰难仰起头，看见被压在身下的洛羽脸红得像虾米。

“洛哥哥。”

“嗯？“”

“我是不是太沉了，把你脸都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