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瞒月
朱婈站在廊上,雪花纷纷地坠落,虬枝似单薄的影子被雪层层叠叠地压住,瑟瑟地瞻望这一方天地,眼前模模糊糊出了些影子,跋涉过漫长的时光闪现在她眼前,昏昏沉沉。
玉眠在身后好奇问:“阁主看什么看那么久?”
朱婈转过身,神色如常:“不妨事,只是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玉眠禀报道:“阁主,那人已经按吩咐扔到雪地里去了。”忍不住玲玲笑出声,“阁主,他这都是第几次啦,追女孩都没他让阁主治病痴心。”
朱婈抬手扶了扶步摇,慢慢走到庭院里去,看着那个倔强跪在雪地里的人。
雪落了他满身,他那张四旬的脸看起来十分痛苦而隐忍。“哟。”朱婈笑得极其热络:“这不是老叶子吗?”她终于给他确定下来一个名字。
老叶子抬头看着朱婈,一双隐藏在皮囊下的眼睛如同幽幽的火烛般,一寸寸舔过朱婈的脸。朱婈却不以为然,继续没心没肺地笑:“这都第几次了啊?让我算算,扮成女侠客一次,扮成老媪一次,还有次小孩…..”
还没说完就被老叶子打断:“请朱阁主救救我家教主。”他也不知这句话说了多少遍了,连听者朱婈都觉得厌烦不已。然而他只是恭敬地跪拜下去,那双隐忍的眼睛被他虔诚的动作深深埋下去。
“唔,这易容术其实我还是很羡慕的。”朱婈答非所问,“你要这么多皮囊作什么用?”
老叶子竟认真答了:“阁主,这江湖如此大,一颗真诚的心太过珍贵,光是掩藏在一幅皮囊下,岂不是太可惜了些。”
朱婈拭去肩上雪的动作微微滞住:“若是我不答应呢?”
老叶子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不会的。”
朱婈似笑非笑地瞥了他眼,转身吩咐:“玉眠,把他扔出府去。”
玉眠刚准备答应,谁知老叶子一下子从雪地里蹦了起来。他从怀里飞快掏出一把短刀来,刹那间爆发出的刀光如同脱蛹之蝶瞬间张出巨大的杀意,刀刃在他手中落花般旋转着便落入朱婈的脖颈上,映出朱婈的脸庞来。
朱婈被他的身子和刀刃卡得动也不能动,脖颈那块肉寒冷的疼起来,她勉强地抬头去看那张好像毫无波澜的脸,干笑了声:“这般,不能忍么?”
老叶子不知是何情绪:“对付阁主,也只能使这种法子了。”
朱婈又咧了咧嘴,没有说话。老叶子看着她这种痛苦的表情,又道:“还是不肯答应吗?”
朱婈叹息了声:“我瞧着蛮有出息的儿郎,原来是个蠢人。”她的手指轻轻从袖中拨弄出一根淬毒的银针来,不及老叶子反应,便狠狠扎入了他的大腿。趁着刀锋一松,便施力跳到远离他的雪地里。
“唔。怪可怜的。”朱婈这样说,雪花悄然无声地落在她身上,光圈般晕开又融化,衣裙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她的身影竟似鬼魂一样不可捉摸。朱婈轻轻嗤道:“瞒月。”她交代出来。
那把寒光凛凛的刀从老叶子手上滑下来,他的身子失去支撑般摇晃了下,便又跌在了雪地,此刻四肢百骸涌上的疼痛如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鼻腔和喉咙令人一瞬间就要窒息,他重重闷哼一声。
“这瞒月,不会致人死,它只会让人浑身都痛,痛得你恨不得求死。”朱婈的语气带了些寒意,“你以生死为筹码,但可知这世上比死亡更痛苦的事还有更多?终究,你在意的不是你教主的生死,仅仅是你自己不甘心罢了。”
老叶子在雪地里剧烈地喘息着,那只平素执刀平稳的手也颤抖着,他想抓住一些东西,却总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弱小,一次次地失去,只能徒劳无功地追逐着,追逐着,最后连原来自己一颗坚定的心,都看不清。
他,是不甘心!
朱婈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回长廊。玉眠默默无言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息了声,把雪地里的老叶子扶起来,给他渡了些真气,他才有些缓过神来。
“阁主对你,还是心慈手软的。”玉眠边扶他走向房间,边这样说,“只要不伤害她,她对谁,都是极好的。”似是回想起什么,不说话了。
肩上的人意识昏昏沉沉,谁也没意识到,一块玉佩,从他褴褛的衣衫中滑落,悄然地落入这一片寂静的境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