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班杀才劫到这个荒僻所在?好生委曲不下,我且再看他还要怎么。”只见席上
又轮到白面饮酒,他举着金杯,对白氏道:“适劳妙歌,都是忧愁怨恨的意思,
连我等眼泪不觉吊将下来,终觉败兴。必须再求一风月艳丽之曲,我等洗耳拱听,
幸勿推辞!”遐叔暗道:“这些杀才,劫掠良家妇女,在此歌曲,还有许多嫌好
道歉!”那白氏心中正自烦恼,况且连歌数曲,口干舌燥,声气都乏了,如何肯
再唱!低着头,只是不应。那长须的叫道:“违令!”又抛下一巨觥。这时遐叔
一肚子气怎么再忍得住!暗里从地下摸得两块大砖橛子,先一砖飞去,恰好打中
那长须的头。再一砖飞去,打中白氏的额上。只听得殿上一片嚷将起来,叫道:
“有贼!有贼!”东奔西散,一眼间蚤不见了。那遐叔走到殿上,四下打看,莫
说一个人,连这铺设的洒筵器具,一些没有踪迹。好生奇怪!吓得眼跳心惊,把
个舌头伸出,半晌还缩不进去。
那遐叔想了一会,叹道:“我晓得了!一定是我的娘子已死,他的魂灵游到
此间,却被我一砖把他惊散了!”这夜怎么还睡得着?等不得金鸡三唱,便束装
上路。天色未明,已到洛阳城外。捱进开阳门,经奔崇贤里,一步步含着眼泪而
来,遥望家门,却又不见一些孝事。那心儿里就是十五六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
的跳一个不止。进了大门,走到堂上,撞着梅香翠翘,连忙问道:“娘子安否如
何?”口内虽然问他,身上却担着一把冷汗,诚恐怕说出一句不吉利的话来。只
见翠翘不慌不忙的答道:“娘子睡在房里,说今蚤有些头痛,还未曾起来梳洗哩!”
遐叔听见翠翘说道娘子无恙,这一句话就如分娩的孕妇,<囗力>底一声,孩子头
落地,心下好不宽畅。只是夜来之事,好生疑惑。忙忙进到卧房里面问道:“夜
来做甚不好睡!今蚤走不起?”白氏答道:“我昨夜害魇哩!只因你别去三年,
杳无归信,我心中时常忧忆。夜来做成一梦,要亲到西川访问你的消息。直行到
巫山地面,在神女庙里投歇。那神女又托梦与我,说你已离巴蜀,蚤晚到家,休
得途中错过,枉受辛苦。我依还寻着旧路而回,将近开阳门二十馀里,踏着月色,
要赶进城。忽遇一伙少年,把我逼到龙华寺玩月赏花。饮酒之间,又要我歌曲,
整整的歌了六曲,还被一个长须屡次罚酒。不意从空中飞下两块砖橛子,一块打
了长须的头,一块打了我的额角上,瞥然惊醒,遂觉头痛。因此起身不得,还睡
在这里。”遐叔听罢,连叫:“怪哉!怪哉!怎么有恁般异事!”白氏便问有何
异事?遐叔把昨夜寺中宿歇,看见的事情,从头细说一遍。白氏见说,也称奇怪,
道:“元来我昨夜做的却是真梦?但不知这伙恶少是谁?”遐叔道:“这也是梦
中之事,不必要深究了。”
说话的,我且问你:那世上说谎的也尽多,少不得依经傍注,有个边际,从
没有见你恁样说瞒天谎的祖师!那白氏在家里做梦,到龙华寺中歌曲,须不是亲
身下降,怎么独孤遐叔便见他的形象?这般没根据的话,就骗三岁孩子也不肯信,
如何哄得我过?看官有所不知,大凡梦者,想也,因也,有因便有想,有想便有
梦。那白氏行思坐想,一心记挂着丈夫,所以梦中真灵飞越,有形有像,俱为实
境。那遐叔亦因想念浑家,幽思已极,故此虽在醒时,这点神魂,便入了浑家梦
中。此乃两下精神相贯,魂魄感通,浅而易见之事,怎说在下掉谎!正是:
只因别后幽思切,致使精灵暗往回。
当下白氏说道:“梦中之事,所见皆同,这也不必说了。且问你:一去许久,
并无音耗,虽则梦中在巫山庙祈梦,蒙神女指示,说你一路安稳,干求称意。我
想蜀道艰难,不知怎生到得成都?便到了成都,不知可曾见韦皋?便见了韦皋,
不知赠得你几何?”遐叔惊道:“我当初经过巫峡,听说山上神女颇有灵感,曾
暗祈他托汝一梦,传个平安消息。不道果然梦见!真个有些灵感。只是我到得成
都,偶值韦皋两次出征,因此在碧落观整整的住了两年半,路上走了半年,遂至
担搁,有负初盟。犹喜得韦皋故人情重,相待甚厚。若不是我一意告辞,这蚤晚
还被他留住,未得回来。”将那路途跋涉,旅邸凄凉,并韦皋款待赠金,差人远
送,前后之事,一一细说。夫妻二人感叹不尽。把那三百金日逐用度,遐叔埋头
读书。
约莫半年有馀,韦皋差两员将校,赍书送到黄金一万两,蜀锦一千匹。遐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