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方才信刘方不肯是个真心,但不知什么意故。一日,见梁上燕儿营巢,
刘奇遂题一词于壁上,以探刘方之意。词云:“营巢燕,双双雄,朝暮衔泥辛苦
同。若不寻雌继壳卵,巢成毕竟巢还空。”刘方看见,笑诵数次,亦援笔和一首
于后。词曰:“营巢燕,双双飞,天设雌雄事久期。雌兮得雄愿已足,雄兮将雌
胡不知。”
刘奇见了此词,大惊道:“据这词中之意,吾弟乃是个女子了。怪道他恁般
娇弱,语音纤丽,夜间睡卧,不脱内衣,连袜子也不肯去,酷暑中还穿着两层衣
服。原来他却学木兰所为!”虽然如此,也还疑惑,不敢去轻易发言。又到钦大
郎家中,将词念与他听。钦大郎道:“这词意明白,令弟确然不是男子了。但与
兄数年同榻,难道看他不出?”刘奇叙起向来并未曾脱衣之事。钦大郎道:“恁
般一发是了!如今兄当以实问之,看他如何回答。”刘奇道:“我与他恩义甚重,
情如同胞,安忍启口。”钦大郎道:“他若果然是个女子,与兄成配,恩义两全,
有何不可。”谈论已久,钦大郎将出酒肴款待,两人对酌,竟不觉至晚。刘奇回
至家时,已是黄昏时候。刘方迎着,见他已醉,扶进房中问道:“兄从何处饮酒,
这时方归?”刘奇答道:“偶在钦兄家小饮,不觉话长坐久。”口中虽说,细细
把他祥视。当初无心时,全然不觉是女。此时已是有心辨他真假,越看越像个女
子。刘奇虽无邪念,心上却要见个明白,又不好直言。乃道:“今日见贤弟所和
燕子词甚佳,非愚兄所能及。但不知贤弟可能再和一首否?”刘方笑而不答,取
过纸笔来,一挥就成。词曰:“营巢燕,声声叫,莫使青年空岁月。可怜和氏璧
无瑕,何事楚君终不纳?”
刘奇接来看了,便道:“原来贤弟果是女子!”刘方闻言,羞得满脸通红,
未及答言。刘奇又道:“你我情同骨肉,何必避讳。但不识贤弟昔年因甚如此妆
束?”刘方道:“妾初因母丧,随父还乡,恐途中不便,故为男扮。后因父殁,
尚埋浅土,未得与母同葬,妾故不敢改形,欲求一安身之地,以厝先灵。幸得义
父遗此产业,父母骸骨,得以归土。妾是时意欲说明。因思家事尚微,恐兄独力
难成,故复迟延。今见兄屡劝妾婚配,故不得不自明耳。”刘奇道:“原来贤弟
用此一段苦心,成全大事。况我与你同榻数年,不露一毫棱角,真乃节孝兼全,
女中丈夫,可敬可羡!但弟词中已有俯就之意,我亦决无他娶之理。萍水相逢,
周旋数载,昔为兄弟,今为夫妇,此岂人谋,实繇天合。倘蒙一诺,便订百年。
不知贤弟意下如何?”刘方道:“此事妾亦筹之熟矣。三宗坟墓,俱在于此,妾
若适他人,父母三尺之土,朝夕不便省视。况义父义母,看待你我犹如亲生,弃
此而去,亦难恝然。兄若不弃陋质,使妾得侍箕帚,供奉三姓香火,妾之愿也。
但无媒私合,于礼有亏。惟兄裁酌而行,免受傍人谈议,则全美矣!”刘奇道:
“贤弟高见,即当处分。”是晚两人便分房而卧。次早,刘奇与钦大郎说了,请
他大娘为媒,与刘方说合。刘方已自换了女妆。刘奇备办衣饰,择了吉日,先往
三个坟墓上祭告过了,然后花烛成亲,大排筵席,广请邻里。那时哄动了河西务
一镇,无不称为异事。赞叹刘家一门孝义贞烈。刘奇成亲之后,夫妇相敬如宾,
挣起大大家事,生下五男二女。至今子孙蕃盛,遂为巨族。人皆称为刘方三义村
云。有诗为证:无情骨肉成吴越,有义天涯作至亲。三义村中传美誉,河西千载
想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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