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包得小妮子嫁得个趣丈夫,又去偷什么情?傥或像夫人今日,眼前人不中意,
常常讨不快活,吃不如背地里另寻一个清雅人物,知轻识重的,与他悄地往来,
也晓得人道之乐。终不然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就只管这般闷昏昏过日子不成?
那见得那正气不偷情的就举了节妇,名标青史?”定哥半晌不语,方才道:“妮
子禁口,勿得胡言!恐有人听得,不当稳使。”贵哥道:“一府之中,老爷是主
父,夫人是主母,再无以次做得主的人。老爷又趁常不在府中,夫人就真个有些
小做作,谁人敢说个不字?况且说话之间,何足为虑。”定哥对着月色,叹了一
口气,欲言还止。贵哥又道:“小妮子是夫人心腹之人,夫人有甚心话,不要瞒
我。”定哥道:“你方才所言,我非不知。只是我如今好似笼中之鸟,就有此心,
眼前也没一个中得我意的人,空费一番神思了。假如我眼里就看得一个人中意,
也没有个人与我去传消递息,他怎么到得这里来?”贵哥道:“夫人若果有得意
的人,小妮子便做个红娘,替夫人传书递柬,怎么夫人说没人敢去?”定哥又迷
迷的笑一声,不答应他。
贵哥转身就走,定哥叫住他道:“你往那里去?莫不是你见我不答应,心下
着了忙么?我不是不答应,只笑你这小妮子说话倒风得有趣。”贵哥道:“小妮
子早间拾得一件宝贝,藏放在房里,要去拿来与夫人识一识宝。”定哥道:“恁
么宝见?那里拾得来的?我又不是识宝的三叔公。”贵哥也不回言,忙忙的走回
房中,拿了宝环、珠钏,递与定哥,道:“夫人,这两件首饰,好做得人家的聘
礼么?”定哥拿在手里看了一回道:“这东西那里来的?果是好得紧。随你恁么
人家下聘,也没这等好首饰落盘。除非是皇亲国戚、驸马公侯人家,才拿得这样
东西出来。你这妮子如何有在身边?实实的说与我听!”贵哥道:“不敢瞒夫人
说,这是一个人央着女待诏来我府里做媒,先行来的聘礼。”定哥笑道:“你这
妮子真个害风了。我无男无女,又没姑娘小叔,女待诏来替那个做媒?”贵哥道:
“他也不说男说女,也不说姑娘小叔,他说的媒远不远千里,近只在目前。”定
哥道:“难道女待诏来替你做媒?”贵哥道:“小妮子那得福来消受这宝环、珠
钏?”定哥道:“难道替侍女中那一个做媒不成?算来这些妮子,一发消受不起
了。”贵哥道:“使女们如何有福消受这件。只除是天上仙姬,瑶台玉女,像得
夫人这般人物,才有福受用他。”定哥笑道:“据你这般说,我如今另寻一个头
路去做新媳妇,作兴女待诏做个媒人,你这妮子做个从嫁罢。”贵哥跪在地上道:
“若得夫人作成女待诏,小妮子情愿从嫁夫人。”定哥又嘻嘻地笑了一声,把贵
哥打一掌道:“我一向好看你,你今日真真害风,说出许多风话来!倘若被人听
见,岂不连我也没了体面?”贵哥道:“不是妮子胡言乱道,真真实实那女待诏
拿这礼物来聘夫人。”定哥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勃然怒道:“我是二品夫人,
不是小户人家,孤孀嫠妇。他怎敢小觑我,把这样没根蒂的话来奚落我?明日对
老爷说,着人去拿他来,拷打他一番,也出这一口气。”贵哥道:“夫人且莫恼
怒,待小妮子悄悄地说出来,斗夫人一场好笑。俗语云:不说不笑,不打不叫。
只怕小妮子说出来,夫人又笑又叫。”定哥一向是喜欢贵哥的,大凡有事发怒,
见了贵哥,就解散了。何况他今日自家的言语唐突,怎肯与他计较?故此顺口说
道:“你说我听。”那一腔怒气直走到爪哇国去了。
贵哥道:“几日前头,有一个尚书右丞,打从俺府门首经过,瞧见夫人立在
帘子下面,生得娇娆美艳,如毛嫱、飞燕一般,他那一点魂灵儿就掉在夫人身上。
归家去整整欣昏迷痴想了两日,再不得凑巧儿遇见夫人。因此上托这女待诏送这
两件首饰与夫人,求夫人再见一面。夫人若肯看觑他,便再在帘子下与他一见,
也好收他这两件环钏。况这个右丞,就是那完颜迪古,好不生得聪俊洒落,极是
有福分的官儿!算来夫人也曾瞧见他来。”定哥回嗔作喜道:“莫不是常来探望
老爷的那少年官儿么?生得到也清俊文雅。只是这个人心性是不常的。”贵哥哈
哈的笑道:“从来相面的先生,与人对坐着半日,从头看到脚下,又相手摸腰,
还只知面不知心。夫人略瞧右丞一瞧,连心都瞧见了,岂不是两心相照?”定哥
道:“丫头莫要嚷!我且问你,那女待诏怎么对你说?你怎么样回话那女待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