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好生气闷。又捱一会,吃了早饭,风愈狂,雪愈大,料想今日过湖不成。错过
了吉日良时,残冬腊月,未必有好日了。况且笙箫鼓乐,乘兴而来,怎好教他空
去,事在千难万难之际。坐间有个老者,唤做周全,是高赞老邻,平日最善处分
乡里之事,见高赞沉吟无计,便道:“依老汉愚见,这事一些不难。”高赞道:
“足下计将安在?”周全道:“既是选定日期,岂可错过?令婿既已到宅,何不
就此结亲?趁这筵席,做了花烛。等风息,从容回去,岂非全美!”众人齐声道:
“最好!”高赞正有此念,却喜得周老说话投机。当下便吩咐家人,准备洞房花
烛之事。
却说钱青虽然身子在此,本是个局外之人。起初风大风小,也还不在他心上。
忽见周全发此议论,暗暗心惊,还道高老未必听他。不想高老欣然应允,老大着
忙,暗暗叫苦。欲央尤少梅代言,谁想尤辰平昔好酒,一来天气寒冷,二来心绪
不佳,斟着大杯,只顾吃,吃得烂醉如泥,在一壁厢空椅子上打鼾去了。钱青只
得自家开口道:“此百年大事,不可草草。不妨另择个日子,再来奉迎。”高赞
那里肯依,便道:“翁婿一家,何分彼此!况贤婿尊人已不在堂,可以自专。”
说罢,高赞入内去了。钱青又对各位亲邻,再三央及,不愿在此结亲。众人都是
奉承高老的,那一个不极口赞成。钱青此时无可奈何,只推出恭,到外面时,却
叫颜小乙与他商议。小乙心上也道不该,只教钱秀才推辞,此外别无良策。钱青
道:“我已辞之再四,其奈高老不从!若执意推辞,反起其疑。我只要委曲周全
你家主一桩大事,并无欺心,若有苟且,天地不容!”主仆二人,正在讲话,众
人都攒拢来道:“此是美事,令岳意已决矣,大官人不须疑虑!”钱青嘿然无语,
众人揖钱青请进。午饭已毕,重排喜筵。傧相披红喝礼,两位新人打扮登堂,照
依常规行礼,结了花烛。正是:
百年姻眷今宵就,一对夫妻此夜新。得意事成失意事,有心人遇没心人。
其夜酒阑人散,高赞老夫妇亲送新郎进房。伴娘替新娘卸了头面,几遍催新
郎安置,钱青只不答应,正不知什么意故,只得伏侍新娘先睡,自己出房去了。
丫鬟将房门掩上,又催促官人上床。钱青心上如小鹿乱撞,勉强答应一句道:
“你们先睡。”丫鬟们乱了一夜,各自倒东歪西去打瞌睡。钱青本待秉灯达旦,
一时不曾讨得几支蜡烛。到烛尽时,又不好声唤,忍着一肚子闷气,和衣在床外
侧身而卧,也不知女孩儿头东头西。次早清清天亮,便起身出外,到舅子书馆中
去梳洗。高赞夫妻只道他少年害羞,亦不为怪。是日雪虽住了,风尚不息。高赞
且做庆贺筵席,钱青吃得酩酊大醉,坐到更深进房,女孩儿又先睡了。钱青打熬
不过,依旧和衣而睡,连小娘子的被窝儿也不敢触着。又过一晚,早起时,见风
势稍缓,便要起身。高赞定要留过三朝,方才肯放。钱青拗不过,只得又吃了一
日酒。坐间背地里和尤辰说起夜间和衣而卧之事,尤辰口虽答应,心下未必准信。
事已如此,只索由他。
却说女孩儿秋芳,自结亲之夜,偷眼看那新郎,生得果然齐整,心中暗暗欢
喜。一连两夜,都则衣不解带,不解其故。“莫非怪我先睡了,不曾等待得他?”
此是第三夜了,女孩儿预先咐咐丫鬟,只等官人进房,先请他安息。丫鬟奉命,
只等新郎进来,便替他解衣科帽。钱青见不是头,除了头巾,急急的跳上床去,
贴着床里自睡,仍不脱衣。女孩儿满怀不乐,只得也和衣睡了。又不好告诉爹娘。
到第四日,天气晴和,高赞预先备下送亲船只,自己和老婆亲送女孩儿过湖。娘
女共是一船,高赞与钱青、尤辰又是一船。船头俱挂了杂彩,鼓乐振天,好生闹
热。只有小乙受了家主之托,心中甚不快意,驾个小小快船,赶路先行。
话分两头。且说颜俊自从打发众人迎亲去后,悬悬而望。到初二日半夜,听
得刮起大风大雪,心上好不着忙。也只道风雪中船行得迟,只怕挫了时辰,那想
到过不得湖?一应花烛筵席,准备十全,等了一夜,不见动静,心下好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