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只放元礼不过。心上道:“他不肯吃酒,不知何故?我也不怕他一个醒的跳
出圈子外边去。”又把大杯斟送。元礼道:“实在吃不下了,多谢厚情。”和尚
只得把那几位抵死劝酒。
却说那些副手的和尚,接了这些行李,众管家们各拣洁净房头,铺下铺盖。
这些吃醉的举人,大家你称我颂,乱叫着某状元、某会元,东歪西倒,跌到房中,
面也不洗,衣也不脱,爬上床磕头便睡,齁齁鼻息,响动如雷。这些手下人也被
道人和尚们大碗头劝着,一发不顾性命,吃得眼定口开,手痑脚软,做了一
堆矬倒。却说那和尚也在席上陪酒,他便如何不受酒毒?他每吩咐小和尚,另藏
着一把注子,色味虽同,酒力各别。间或客人答酒,只得呷下肚里,却又有解酒
汤,在房里去吃了,不得昏迷。酒散归房,人人熟睡。那些贼秃们一个个磨拳擦
掌,思量动手。悟石道:“这事须用乘机取势,不可迟延。万一酒力散了,便难
做事。”吩咐各持利刃,悄悄的步到卧房门首,听了一番,思待进房。中间又有
一个四川和尚,号曰觉空,悄向悟石道:“这些书呆不难了当,必须先把跟随人
役完了事,才进内房。这叫做斩草除根,永无遗患。”悟石点头道:“说得有理。”
遂转身向家人安歇去处,掇开房门,见头便割。这班酒透的人,匹力扑六的好像
切菜一般,一齐杀倒,血流遍地,其实堪伤!
却说那杨元礼因是心中疑惑,和衣而睡。也是命不该绝,在床上展转不能安
寝。侧耳听着外边,只觉酒散之后,寂无人声。暗道:“这些和尚是山野的人,
收了这残盘剩饭,必然聚吃一番。不然,也要收拾家火,为何寂然无声?”又少
顷,闻得窗外悄步,若有人声,心中愈发疑异。又少顷,只听得外厢连叫:“嗳
哟!”又有模糊口声。又听得匹扑的跳响,慌忙跳起道:“不好了,不好了!中
了贼僧计也!”隐隐的闻得脚踪声近,急忙里用力去推那些醉汉,那里推得醒?
也有木头般不答应的,也有胡胡卢卢说困话的。推了几推,只听得呀的房门声响。
元礼顾不得别人,事急计生,耸身跳出后窗。见庭中有一棵大树,猛力爬上,偷
眼观看。只见也有和尚,也有俗人,一伙儿拥进房门,持着利刃,望颈便刺。元
礼见众人被杀,惊得心摇胆战,也不知墙外是水是泥,奋身一跳,却是乱棘丛中。
欲待蹲身,又想后窗不曾闭得,贼僧必从天井内追寻,此处不当稳便。用力推开
棘剌,满面流血,钻出棘丛,拔步便走,却是硬泥荒地。带跳而走,已有二三里
之远。云昏地黑,阴风淅淅,不知是什么所在,却都是废冢荒丘。又转了一个弯
角儿,却是一所人家,孤丁丁住着,板缝内尚有火光。元礼道:“我已筋疲力尽,
不能行动。此家灯火未息,只得哀求借宿,再作道理。”正是:
青龙白虎同行,凶吉全然未保。
元礼低声叩门,只见五十来岁一个老妪,点灯开门。见了元礼道:“夜深人
静,为何叩门?”元礼道:“昏夜叩门,实是学生得罪。争奈急难之中,只得求
妈妈方便,容学生暂息半宵。”老妪道:“老身孤寡,难好留你。且尊客又无行
李,又无随从,语言各别,不知来历。决难从命!”元礼暗道:“事到其间,不
得不以实情告他。”“妈妈在上,其实小生姓杨,是扬州府人,会试来此,被宝
华寺僧人苦苦留宿。不想他忽起狠心,把我们六七位同年都灌醉了,一齐杀倒。
只有小生不醉,幸得逃生。”老妪道:“嗳哟!阿弥陀佛!不信有这样事!”元
礼道:“你不信,看我面上血痕。我从后庭中大树上爬出,跳出荆棘丛中,面都
刺碎。”老妪睁睛看时,果然面皮都碎,对元礼道:“相公果然遭难,老身只得
留住。相公会试中了,看顾老身,就有在里头了。”元礼道:“极感妈妈厚情!
自古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替你关了门,你自去睡。我就在此桌儿上
假寐片时,一待天明,即便告别。”老妪道:“你自请稳便。那个门没事,不劳
相公费心。老身这样寒家,难得会试相公到来。常言道:贵人上宅,柴长三千,